他闭上眼睛的时候,那个一直萦绕心头的美丽女子浮现脑海,清淡出尘的微笑清晰得似乎那段与她相伴形影不离的日子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触手可及的接近。
脸上不禁泛开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他终于,可以去见她了。
他的师父,蓝小玉。
回想这一生,他所做过的最正确最自豪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拜了这个师父。
他的原名是刘威,后来改名叫渌云,并且,让这个名字跟着他大半辈子,一直带到棺材中去。
她说,要得出师以后,才可以叫回自己的名字。他一直记着她的话,但是直到他风光了大半生,无疾而终的那天,他依然顶着这个据说是师门号的名字。
因为,那个他称为师父的人,那个给他新生的人,在他还没来得及出师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那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一)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他二十二岁的夏天。那次,不过是他突然心血来潮了,跟着底下几个小弟去追债而已,却不想,遇到了改变他这一生的人。
他当时觉得那个小姑娘胆子真小,居然被稍微一吓就晕倒地上,听她的母亲一说,原来是有心脏病么。他倒是有些同情这两个可怜的女人了,居然摊上那样一个人渣作为丈夫跟父亲。但同情归同情,规矩不能坏,他是黑帮分子,又不是开善堂的。让他惊讶的是,那个小姑娘醒过来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样子没变,但是神情却从开始的惊惶不安变得从容淡定,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多了一股名叫风情或者气韵的东西,莫名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移不开眼。
说不清心中对她是什么感觉,但是当她提出请求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完全无视了小弟们那诡异的目光。不禁警告地瞪他们一眼,他就做一次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废柴不行么。
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他愿意放过这个女孩,她不该沦入风尘,而应该拥有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
第二次见到她,依然是因为她那个渣滓父亲。他不否认是因为想再次见到那个小姑娘,才主动把事情承了下来,却不料扑了个空,于是逮到那个渣男狠狠给收拾了一顿以后,得到了她的学校地址。居然是本地最有名的贵族学校,难怪她那天说向朋友借钱了。
守株待兔,很顺利地把她给拐上车,一路上,他不断从后照镜上偷偷看着她,发现她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要更漂亮一些,虽然还是过分苍白的娇弱样子。性格也变了不少,清清冷冷的,但还是该死的吸引他的目光。而且,她的胆子也大了很多,一直到虎哥面前谈条件,她的神情都没有丝毫的动容。把她的父亲带过来以后,他很惊奇地发现了,原来她演技很好,收放自如的表情比得过那些有名的专业演员。
虎哥应该也挺欣赏这女孩的胆大,居然答应了她的请求,只是让他跟着她而已。好吧,他其实是求之不得的,却又不免担心起来,这关她要怎么过才好?果然刚才应该再用力一点□□□□那个惹出一切的人渣的!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女孩早已经不是初见时候除了只会哭的母亲就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她的身边多出一个总是用恋慕目光追随着她的保镖,她的赌技高得出奇,赢得不着痕迹,同桌的一群色狼居然一个都没有察觉。让他更加意外的是,那个传说中的黑帝,居然,是她的裙下之臣?!还有一个气势强烈的男人,显然,也深深地对她着迷了。
烈非曼斯发生的一切,让他有很不真实如同做梦的感觉。浑浑噩噩地回到虎哥那里去,他才清醒过来。哈,虎哥那里还有三个男的,似乎跟这个女孩也很感兴趣的样子,他该笑一声,这丫头的行情真好魅力真大么?居然吸引了这么多人的目光,而且每一个都是让人眼红嫉妒的天之骄子,真tmd让他不爽至极!
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那鸿沟更是宽得他连跨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了。他看着那个女孩,知道自己连再跟她说一句话都是奢望。那些不断用目光刺着他的男人,让他,自惭形秽。不甘却无可奈何,谁让他没有一个好出身,谁让他只是一个社会底层的小混混!
第三次见到她,却是完完全全的偶遇。警方莫名其妙跟黑虎帮死磕上,高层几乎被一网打尽,虎哥也没跑掉,他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却在路上被人伏击。他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身手出奇的高,他勉力抵抗之下还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咽喉有腥气不断涌起,支撑不住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她淡然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活生生的存在。她的保镖对他有很明显的敌意,他才不要自讨没趣。他不禁笑了起来,身体越来越痛了,能见她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可惜天不从人愿,他还是活了过来。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他茫然了,完全没有今后的生活方向。虎哥不在了,黑虎帮散了,他什么也没有了,还活着做什么?不禁有些埋怨她的多管闲事。她表示愿意收留他,让他恼怒起来,这是同情还是怜悯?这种东西,他才不需要!她却说,不过是为了还他那微不足道的人情,以及,有惜才之心,想收他为徒。
他自嘲起来。他这个被人骂了十几年败类的小混混,能有什么才?更荒谬的是,她那狂妄的口气,居然把他给唬住了,开始考虑事情的真实性及可行性。当然,有一部分原因得归咎于她身后那个一直冷冷注视着他的男人,让他很不爽,于是决定干点什么来刺激刺激他。
他其实并不是个一爱赌博爱冒险的人,但是这一次,他还是决定赌一把。即使最后只是个玩笑也没关系,就当陪小女孩玩场游戏,算是报答她的恩情好了。虽然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她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没有再犹豫,很正式地叩头,拜这个小他一大截的小女孩为师,接受了她给予的名字。
从今以后,他只是她名叫渌云的弟子,她只是他敬重的师父,那些曾经存在于脑海中的旖旎奢望,烟消云散。
(二)
他的师父,似乎并不称职。拜师以后,除了让人送了一大瓶药过来,让他每天早晚吃一颗以外,再无消息。那乌黑的药丸苦涩难吃,而且吃下去的后果就是,他几乎每天都拉肚子拉到虚脱,让他很怀疑,她是不是错把泻药给他,或者,根本就是故意整他?连续拉了几天以后,他瘫在床上装死,拒绝再吃那诡异的药丸,但是被她派来盯梢的人强硬地塞进嘴巴里,还没完全康复的身体敌不过那人的力气,挣扎的结果是一身剧痛,加上那满嘴苦涩,让他直皱眉。试了几次反抗无果以后,他终于认命了。那根来盯梢的木头一声不吭,只会来硬的,他不想继续自讨苦吃。
直到那一瓶药都吃光,他才惊讶的发现,他的伤居然比医生预计的还要早很多痊愈,他的身体,从来没有过的轻盈有力,似乎有使不完的劲一样。他不禁拿着已经空下来的药瓶发呆起来,是因为这个药吗?
出院,跟着那根木头来到一座很大很豪华的别墅中去,却有些意外见到她,今天不是周末吧,她不是应该在学校上课吗?随后注意到那个有点眼熟的少年,似乎是上次见到的其中一个,只是他的脸色很不好,青白交错的,似是愤怒,又带点惶然与倔强,瞅一眼走进来的他,一声不吭地甩头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疑惑,但并没有问,只是看着那个女孩,低头恭敬地叫了一声:“师父。”
她只是淡淡点点头,要那个叫做李维斯的保镖给他安排一个房间,并告诉他明天开始训练以后,转身就打算离开,忽然又回头问他:“你脸上的疤,要去掉吗?”
手指不由自主地抚摸脸上那凹凸不平的丑陋疤痕,那是他当年在一场街头械斗为了救虎哥而留下来的,差一点,他的眼睛就废了。就是因为这个,虎哥才会对他另眼相待,有栽培他的意思。可惜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只剩下这个疤痕,来让他缅怀过去的日子。犹豫半晌,他终于还是摇摇头,道:“我希望留着。”
她倒是无所谓,淡淡一句:“那便留着吧。”转身上楼,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那个叫李维斯的似乎真的很不待见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好半晌,才让他身边那根木头带他走。然后他才知道,原来木头叫做莱斯特。
在莱斯特的带领下四处走走逛逛,地方太大也不是好事,一直到中午晃到餐厅的时候,他才发现了那两个男人的存在。
一个是他见过的,黑帝,注意到他走进来的时候,只是略微瞥他一眼,然后完全无视了他,连李维斯那种让人不爽的不屑都欠奉吝啬,只是注视着他美丽稚嫩的师父,那目光活像一头饿狼,让他不禁嘀咕起来,那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欲求不满,难道师父现在的后台很硬,连黑帝也不能轻易下手?
另一个是他没见过的,红发碧眼,比他要大几岁的样子,一副小白脸模样,却诡异的完全没有存在感,若不是眼前活生生的看见这个人,他还真怀疑这是不是只是他的幻觉。那人目光淡淡扫过他,然后很直接地问他的师父:“小玉,他是谁?”
“渌云,我新收的弟子。”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这么说的时候忽然觉得心情非常好。
“弟子?学什么的?”那个人用好奇疑惑目光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脑中居然浮现【可爱】二字,然后他被自己的联想雷到了,那可是个跟这个词根本扯不上关系的爷们好吗!
“先学武,以后再学其他的。我的弟子,只有身手是不够的。”
“他很弱。而且年纪太大,骨骼都定形了。”
她却微微一笑,“三个月,当让你刮目相看。”
那人想了想,很认真地点头,“我等着。”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个稀松平常地跟她说话,名叫齐默的男子,是杀手界赫赫有名,全球排名第五的塞伯拉斯。
更久以后,当他见识过那些纠缠着他家师父无所不用其极的狂蜂浪蝶以后,不得不感叹,难道他家师父是boss吸引体质?瞧那些男人,哪一个是好惹的主?
(三)
养精蓄锐到了第二天,他摩拳擦掌,满心期待地等待着她那据说能让他见识到武道极致的训练,别问他为什么相信了那个女孩的话,估计任何人看到她那神情都兴不起怀疑的念头。却不想只等到了莱斯特那根木头,他才知道,原来她已经回学校去了。失望之极。
好吧,他不能要求太多,好歹她也留下了一张训练项目表,还有一瓶药,据说每天一颗。他把今天的吞了下去,依然非常难吃。然后开始按照那张训练项目表所示,动作起来。
第一项,柔韧训练。
跟着莱斯特来到地下据说是新近改装的练武场,站在木质地板上,他看着莱斯特摆弄几下,在墙上出现的3d人物动作画面,那一个个诡异的动作,让他看得纠结无比。她应该不是在玩他吧……
心中泪流满面,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按照那一个个别扭至极的动作做下去,实在搞不定就让莱斯特帮忙。他听见自己那副僵硬的老骨头在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声,真怀疑这几个小时的折腾下去,他会不会散架了。
第二项,感觉训练。
他被关进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据说就是只凭感觉躲避随时攻击他的暗器,训练对危险的敏感度。那些不断飞过来的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只凭听觉不够,因为那东西有的会发出五花八门的奇怪声音,有的却无声无息让人措手不及,唯一相似的就是个头不大,打在身上却要命的痛。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控制的,黑暗中居然没有一个暗器打到他的头脸上,但是躲避不及而落在身上的却数不胜数。一个大男人喊痛太丢脸,他只好咬紧牙关,把□□声都吞了回去。
第三项,平衡训练。
被莱斯特从小黑屋中捞出来,他被外面的光亮晃得不适地眯起了眼眸,累得瘫在地上装死,一动也不想动。结果被莱斯特给拖去扔游泳池里,他呛了一口水,从水里钻出来,愤怒地瞪着池边那根板着脸的木头:“干什么?”
莱斯特只是平板地扔给他两个字:“训练。”
于是他蔫了,从池子中爬起来,脱下湿淋淋的外衣拧了拧水,才注意到偌大池子中的一根根高矮不一的柱子,上面还有各种颜色的小灯泡在闪烁不定,听莱斯特的意思就是要在这里做平衡训练。
于是在不断地摔倒呛水、爬起来继续的循环中,他怀疑他会被那满肚子的水给胀死。
第四项,射击训练。
他看到那一排排不同型号,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枪支,不禁两眼放光。虽说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但是现代社会,枪才是王道!东华国的枪支管制非常严格,他以前根本就只能看着虎哥偶尔用用流口水,现在这么多各种型号的出现眼前,怎么不教他头脑发热?
听莱斯特如数家珍地一个个介绍特性,并利落地做示范,不管定靶活靶枪枪击中要害,让他不禁眼红又怀疑,这家伙以前是干什么的,居然这么厉害?
训练项目一个个地下来,在莱斯特的注视下,一点折扣也没有地完成,一天下来,让他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最后一个环节似乎不是训练,莱斯特把他给扛回房间去,然后一声不吭地把他扒光扔进浴室的那缸看起来黑乎乎一直散发着诡异味道的药水中。他措手不及被呛了一口,难喝得要命,让他险些吐了出来。
“小姐的意思,让你泡足三小时。”莱斯特平板的声音把他的愤怒都堵住,有火发不出来,只能郁闷地躺在浴缸中,闭上眼眸,任那味道诡异的药水抚慰着自己疲倦的身体。
不知不觉,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