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熙宗天卷三年（1140年）五月。

辰初，黎阳（今河南浚县）军营内走出一队骑兵。

领队的是一位年轻的将领。约莫二十出头，头戴黑罗纱制成的四带巾，穿着交领、窄袖、上下腋略有褶皱的白色内衬，下连一个白色套裤；外面穿着一个没有花纹的素罗穿袍。腰带为犀象骨角制成的吐鹞，腰带左边挂着牌子，右边佩着一把刀；脚踩乌皮靴。棱角分明的脸上，双眉紧皱，透出几分凝重之色。

在他的身后有三十个服装样式都统一的兵卒，只是那头巾、腰带和服饰都是由芝麻罗制成的，刀也没有任何装饰，一副平民百姓的派头。

这一行人到午时来到大名府关外，在一个大坡前停住了马。

为首的头领转过头来对部下说：“前面就是魏县了。现在排成一列。”。

士卒们列成一队后他又接着说：“前六人直奔元城，中间十人直达魏县。记得把透露消息给名单上的人，好言相劝后，即刻护送他们到城外，由后十四人负责接应。我一人去大名迎骠骑大将军，明日申时在这里集合。”

“是！”

听到这个答桉后，头领满意地笑了。“那好，各位务必小心行事，出发吧！”

“萧谋克，您面色苍白，身体无碍吧？”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发问。

其他士兵都拉住正要走的马关切地看着他。

“无碍，少时歇息就好了，我们快出发吧。”

“是！”

说完士卒们分成三队飞奔下坡了。

这时，为首的将领才露出了轻松的神情，刚才那一问，惊得他冷汗直流。

作为一个只在公园里骑过两次马的人，他头一次骑这么长时间的马，三番五次地上山下坡，颠得他内脏都快呕出来了，由不得面色发白，但是为了避免露出马脚，只得忍着，毕竟在没有找到更好地出路前，他还不想丢掉这个官职。

而且魏县，元城，大名这三地可以说是一条直线，他本来可以跟着将士们一起走的，但他不想浪费这个千载难求的独处机会，好在士卒们没有提出疑问。

由不得他担惊受怕，毕竟他早就不是原来的金朝谋克“萧裕”了，而是一个2021年即将毕业的生命科学硕士姚远，在教师弟做试验的时候，因化学试剂爆炸身亡了。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铺有羊皮的木板上，被一群穿着盔甲的士兵包围着嘘寒问暖，后来才知道，这是他的部下们。自己大概是遭遇了只有电视剧和小说里才有的“穿越”桥段，而且还穿到了这个臭名昭着的金朝，成了名叫“萧裕”的金朝谋克！更为不幸的是，他现在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PS：勐安谋克制度是金代女真族的军事和社会组织单位，其成员平时生产、战时出征，是兵农合一的制度。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勐安。）

他做试验听书时曾听过萧裕这个名字，是帮助下一任金朝皇帝完颜亮登上皇位的人之一。听书中说，完颜亮为人残暴狂傲，淫恶不堪，杀人无数。只是此名他是从书中听来，并不知具体的字。有可能是萧玉，萧誉，亦或是萧昱.....

会是自己吗？他不知道。他只是不想变成助纣为虐的那个人！

萧裕开始绞尽脑汁地计算与完颜亮相遇的时间。还没等他算出来个眉目，都元帅完颜宗弼（金兀术）就派他去迎接完颜亮！

原来，金熙宗下召五月出兵夺回原交还宋朝的河南、陕西之地。命令完颜宗弼从黎阳攻取汴京，撒离合出河中奔赴陕西。

这两地原本属于金人和伪齐的领导，因此完颜宗弼派一些勐安谋克到各地去寻找敌方官吏和将领的亲朋好友，试图用这张亲情牌来加快这场战役的结束。这是萧裕的第一个任务。

第二个任务就是在大名迎金兀术哥哥完颜宗干的二子完颜亮，他刚被升为骠骑大将军，皇上让他在金兀术账下任职，管理万人。

这下萧裕可傻了眼，当务之急不是要避开完颜亮，而是自己将要在千万人的战场上厮杀了，虽然现在的这个身体威武雄壮，但他只帮妈妈杀过鱼，连鸡都没杀过，心理这关就过不去。

好在他的上级考虑到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就让他负责护送敌军的亲朋好友，押送粮草，照顾伤员等后勤工作，萧裕这才松了一口气。

时间紧迫，萧裕只得和部下快马加鞭去办差。

在军营里的这些日子，他和这些直爽彪悍的女真人同食同寝，朝夕相处。况且他原本也是北方人。时间久了，也渐渐认同了这个身份。

他想：“尽人事，听天命吧。虽然现在当了谋克，手底下掌管着好几百人，但总归是要上战场的，这脑袋说不定哪天就没了。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习文练武，学习自保之计。”

于是，萧裕决定放下顾虑，好好地融入这个时代。越深入了解，越觉得自己庆幸！当今皇上金熙宗完颜亶自幼随辽代进士韩昉学习汉文经史，时常到皇家图书馆稽古殿研读中原典籍，汉化程度很深。

自他即位，改行辽宋汉制，许多典章制度都彷照中原王朝设置，设三师（太师、太傅、太保）、三省（尚书、中书、门下），而且还吸纳了大量的宋朝官吏参政。尤其是在天卷二年三月推行的“天卷新政”，完善了礼仪及官禁等制度，将契丹、女真人自东北迁入中原地区，与汉人杂处。

可以说，萧裕是和女真人一起适应这个时代，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他甚至比女真人适应的更快。

萧裕进城时已经是申时了。眼看天色将暗，他远远看见一家气派的官办客栈，小二早已在门口守着了。见他来店，殷勤地扶他下马，然后吩咐马夫把马牵去喂食。客栈内只有四个官兵模样的人，正坐在一个桌上吃饭，见店里又来一位客人，便小声商量了一下，加了一个凳子，大家熟络地招呼他:“兄弟，来这坐。”

“官爷，能否出示您的腰牌和介绍信，我登记一下。”

在金朝，住店的客人都带有腰牌和介绍信。前者是类似于身份证的东西，后者是官方写的证明，交代了你去哪儿，为什么去，去多久。客人住店后要进行详细的身份信息登记，称为“店薄”，或“店历”，要妥善保存，留底备桉，逐月定期交官方查验。

这间客栈是专门为公差的官员办的，所以在客栈里住的，都是金朝的公务员，可以放心吃饭睡觉。

萧裕把腰牌给小二后，就坐了过去。桌子上的饭菜比较丰盛，有水煮鱼、干鱼、兔肉酱、鹿脯、凉拌荠菜和腌笋六个菜，以及芝麻胡饼和肉油饼两种主食。

“菜刚上全，还没动，一起吃吧！”

无论何时，女真人似乎绝不让人落单，这正是让萧裕感动的地方。

他道了声谢，就拿起一只肉油饼吃了起来。只一会儿，几个人便聊了起来，从不日将发生的战事到天下局势。萧裕认真地听着，他对金朝知之甚少，只能通过别人的交谈来汲取有用的信息。

聊着聊着，小二将腰牌递还给他，激动地向众人说道：“偏巧不巧，这位官爷就是刚才江勐安嘱咐小的去打听的那位萧谋克。”

“诶！省得江来和咱们再跑一趟专程去寻了！”

话毕，大家又熟络地交谈起来。从话中得知，他们四人和江来都是完颜亮的部下。

那身材干瘦，样子精明的青年叫瘦猴；憨憨的小生叫胖子；那位老者叫老头；还有一个俊俏的十三岁小生叫小青。

他们说完颜亮专程早到一天，是为了结交一些在大名的辽宋名士，与他们品茶弈棋，谈古论今。

金朝虽然是一个肇兴于东北的少数民族，但却以华夏文明的继承者自居。

在立国之初，他们就大力支持、提倡学习中原文化；同时，也非常重视宗室的教育，重视历史文化的作用。许多统治者和宗室成员，都十分仰慕中原的灿烂文化，喜读儒家经典，并主动结识汉文化学者，并从之求学，尤其对于中原文化价值取向的尊重与认同。

萧裕不禁心生疑问，从小受到儒家熏陶的完颜亮真的像史书中描写的那样吗？纳闷之余又多了一份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