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力营大多是青柳的小世界之中犯了重罪的、或是由于种种原因从外界到这里,却再没有机会出去的修士,这些修士泾渭分明了分成了两波人,多不来往,华重和这里的获罪女修有关系,属于十分少见的,那些获罪的小世界修士,参与小世界中的劳作一般分配的都不会是太重的工作以示与外界修士有所区别——被封禁了修为之后,外界修士有被活活累死的。
最早时获罪修士比外界修还惨,这里的看管人员对付自己人,恨不得能一次性弄死,估计和平时一起生活在这小世界中,难免有摩擦,结了仇怨有关系,但后来有一位获罪修士绝地反盘,又重得了青柳信任,便找机会让这些利用做苦工机会折磨自己的仇家受到了残酷的报复,于是后来便默定俗成,小世界中获罪修士不可安排太重的工作,也不许随意折磨,不许在苦力营里报私仇——谁知道会不会有谁又如当年那位一样,重获大权?
所以最重最累的活计,都是外来修士在干,小世界获罪修士多半做些不轻不得的活,但华重在这里地位就颇为尴尬了,他不是小世界本土修士,但又和获罪修士有干连,被牵连进来干苦力,弄得四不像,本土修士中除了惜月,没人搭理他,而外来修士也恨屋及乌,对他十分排挤,再加上惜月不时便来关心一下他,弄得他更是里外不是人。
好不容易干完一天的活计,他背上那记鞭伤被毒性咬噬无法恢复,汗水流过时,痛得背部肌肉都在跳动,而他所分本的活计虽不算最重,但他带伤劳作,却十分辛苦,到休息时,也被驱赶到了最角落的位置,那里甚至没有铺位,只有一堆干草。
第二天,繁重的体力活几乎压垮了华重,而背后的伤口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一大早起来,就发现伤口已经开始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也都掩着口鼻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由于伤口的恶化,华重开始高热,昏昏沉沉中机械的搬运着石块。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旁。
“我给你拿来些药,你先敷上吧。”
华重抬起了头,努力聚焦了自己的目光,原来是惜月。
他奋力拉着车拐了个弯从她的身旁经过,惜月低声道:“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好么?”
华重呵呵一笑,继续向前推着车。
惜月在后面大声道:“你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表现你有多恨我么?”
华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道:“你想多了,我只不过是不想活了而已。”
惜月急道:“为什么!?”
华重笑了起来:“为什么?遇到你,毁了我的一生,我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白先生提醒过我你有问题,我不相信,你硬要救你的师姐,让我去找白先生,白先生再跟我说了,让我想清楚,我选择了你……而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奴隶一样的在这里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你还想怎么样?你既然一心要带我进这绝境,就让我死在这里好了,怎么?要表现你天性中的善良?让人觉得你是个好女人?不用了,这里还有很多男人,你找谁都行,别来找我了,让我静静的死去吧。”
“我放弃了我所有的一切,选择了你,但你转身就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请你离我远些!别再来招惹我了!”华重又握住了板车的手柄,身体向前努力倾去,背后的衣衫擦着溃烂的伤口,湿了一大片。
惜月不可置信的看着华重,微微张开了嘴,她非常吃惊,想不到在摘星峰上,对她各种体贴、百依百顺、以礼相待的华重,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里的山石被打下后也不会浪费,另一边有苦力在扩大湖的面积,这里开出的石块,会被造成人工湖堤,华重的工作就是将这些石块一车车的运到湖边。
看着他艰难的拉着车,努力想跟上前面的运石车队,惜月张了张嘴,却终于还是没叫出声来。
华重喘着粗气,时不时还会有汗水流眼睛中,带来阵阵刺痛,这时,他也不得不停下来,勉强擦去汗水,但每次让承载了数万斤石头的再次向前运行,需要极大的力量,这更透支了他的体力,而他前方的景物也变得模湖起来。
华重努力地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些,却被地面一个石块一绊,终于站立不稳,天旋地转之下,努力拉着车把手想要稳住重心,板车被他拉得偏了方向,在他轰然倒地之后,上面垒着的石块垮塌下来,将他掩在其中。
远处两个身影疾驰而来。
“师姐快救救他!”
昏沉中,华重只觉浑身剧痛,失去运用仙力的能力之后,身为太乙真仙,肉身也仅仅比普通人强壮,但被这样的山石倾压之下,他依然受了不轻的伤,还好这些石块不是直接从高处掉落,而是因为贯性还滑落而掩住了他,否则只怕是要砸得他筋断骨折,饶是如此,他依旧是被这些棱角尖锐粗砺的石块刮拉出大量的伤口。
隐约听到的声音他分辨出正是来自惜月,而她口中的师姐,自然就是自己带着一起在摘星峰上摘星城中,东躲西长(大家懂的,和谐),如老鼠般一起生活了一个月的清墨。
他被埋在石底,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却还喃喃道:“不要救我,让我死。”
清墨回到小世界,她完全按青柳老祖的吩咐行事,应该算是有功,但白羽横空出世,翻手救了顾飞云,所以行刺之事算是无功无过,所以在小世界之中,她仍算是青柳老祖手下得力干将,说出话来,还是颇有份量,因华重这两天伤势恶化,却执意不肯接受惜月的好意,所以,惜月只能前去求清墨,让苦力营的人对华重放水,苦力营的管事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毕竟,能外出办事的暗刃堂弟子在小世界中话语权不轻,交好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答应不再给华重安排过重的工作,而这时,拿了药去治疗的惜月却而复返,大为惊讶之下,清墨便携了惜月来质问华重,走到运石路上不多远就看到板车垮塌,掩住了华重。
两人急急赶到,清墨用神念将石块移开,露出了下面血肉模湖、神智迷湖的华重。
清墨跟华重也算是患难与共一个月,华重冒险为她买来解毒丹药,这个情她必须要承,但目前的她,执行任务却始终没拿到具体的评定,但堂主也明确告知她不会被追究,如此一来,她的地位也颇为尴尬,让苦力营暗中倾斜一下,分配的工作稍做些调整倒不是什么大事,但要完全把华重从苦力营摘出来却又完全做不到,如果真有这能力,她早将惜月摘出来了,还用惜月在这里吃苦?
但这时看到华重如此之惨,她心也不免内疚,说到底,仍然是她的出现,给华重带来了巨大的改变,哪怕是仍然留在摘星城里当个小混混,也比到这里做苦工不是?再说,修士有绵长生命,如此漫长的岁月,谁又知道华重会不会因缘聚会的获得大气运加身?自己身负毒伤,不得不靠着华重才活了下来,后来更是靠着他才逃出摘星城,而自己一回到小世界,华重便被当成被掳修士给打发到了苦力营,怎么看都是自己和师妹两人不地到。
一个哄骗华重多年,各种装处扮纯情,一个受了恩没报不说,还连累得他活得如此狼狈。
她叹了一口气,取出些丹药交给惜月道:“喂他服下吧。”
惜月可怜巴巴的道:“他不吃。”
清墨道:“他现在还能有反抗的机会?告诉他,活下来才有机会,死了就万事皆空了。”
惜月想了想,终于还是蹲了下来,让华重靠在自己的腿上,使衣袖擦去他脸上血污、灰尘,又将几枚丹药喂了进去。
不多时,华重悠悠醒来,只觉身上温软,才发现自己竟是靠在惜月怀中。
他挣扎着摆脱温柔乡,站起身来,也不搭腔,便开始去清理那些还带着血的石块。
惜月想说什么又不敢,清墨看了看四周情形,打下一片禁制,这才放心的说道:“华重,这次是我和师妹对不起你,但我们对你并无恶意,你不要折磨自己了,总归先要活下去,你们再想别的办法,师妹当年脱离暗刃堂幸好遇到了你,但她对外界多少有些戒备过重了,所以你们俩才相处成那样,她是不属于这里的,迟早会离开,你若这时候横死在小世界之中,那不是会让她内疚一辈子?”
清墨带来的丹药药效极好,再加之华重这些因毒致伤,因伤致病,再加上又被封禁了仙力,所以发作得来势汹汹,但药物对症,加上本又是太乙真仙的底子,实再是药到病除的效果,连将养都用不上了。
华重点了点头:“原来我若是死在这里,会让你们内疚,那可真对不住了,但我就觉得得活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怎么办?”
清墨道:“你若是真放得下,那就把惜月当成可以不用再絮怀的故交好了,我对不起你,累你进来便失去了自由,要想报偿你,总归你得活着我才有机会,你若死了,我能做的也就是在你坟头淋上一杯酒,不对,在这里死了,就是死无全尸,哪来什么坟茔?所以你是要活还是要死?要死我也就不劝你了,由得你自己做贱自己,要活的话,我一定找机会把你送出去,就看你信不信我了。”
华重动作顿了一顿:“你们还有善心?”
清墨道:“你以为那顾飞云就是好人了?聚友商会确实作恶多端,所得财物大多都孝敬了青柳老祖,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身为一城之主,那可是有天庭背书的!若没他的默许,聚友商会又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他去攀那白羽,只道他们有大罗金仙,青柳老祖就不是大罗金仙了?能忍得住?所以处置他,顺便验证心中想法,结果却给白羽救了回来!真是活见了鬼。”
华重冷笑道:“原来你们竟是大善人,替天行道来着,失敬失敬!”
清墨道:“你也不用皮里阳秋的说些怪话,我们暗刃堂的人自幼便在这里长大,原本也都不是好人,惜月算是胆子大的,敢拼了性命不要,也硬要逃出去,但她既露了面,就再也没机会逃脱,只能乖乖回来,算是自首,还可落个从轻发落,你若不跟着来,睡了我暗刃堂的女人,活得成么?”
华重怒道:“我什么时候……睡……睡了她了?和她在一起三年!劳资毛都没沾到一根!”
听他爆粗,惜月连忙低了头不敢吱声。
清墨道:“你也别在我面前凶,你就算不跟着回来又怎样?哼,白羽胆大妄为,还不是被青柳那老怪物给逮了回来,乖乖的给老怪物炼丹!”
华重惊道:“什么?白院主被抓进来了?怎么可能?他身边也是有大罗金仙的啊!?”
清墨道:“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总是太过志得意满,居然一头就撞进了青柳设下的陷阱中,为了不连累其他人,他便跟着青柳回来了。”
华重急道:“不行!我得想办法救白院主。”
清墨鄙夷道:“你救他?你拿什么救?就你这太乙真仙的境界,连我师妹都不如,你还救人呢,你那是送死!”
华重颓然道:“是啊,我太没用了,你有什么办法么?”
清墨冷笑道:“你这是要策反我?”
华重道:“你跟我说这么多,总不可能是为了找我倾吐苦闷吧?总得是别的原因,我想来想去,你仍想通过我的关系和白院主搭上线,你们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这里有什么漏洞肯定你们最清楚,就算有些什么前隙,如果因为得你之助,白院主得以安全离开这个小世界,你便可托身道院,不用再在这恶心的地方等待一声令下就去取人性命,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