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仲秋,天气已开始转凉,但在九十九层石阶上的人大都额头渗汗,口舌干燥。
这九十九层石阶一点都不陡,可走起来就觉得格外累,比登攀山梯还要累。
其实,这些石阶并不仅仅作为登山之用,也是寺内僧人日常锻体强身以及磨练心性的一处所在。
这九十九层石阶还有个叫法——九十九层魔障阶。顾名思义,在这九十九道石阶上,会设有各种障碍,意在锻体修心。
有时走得好好的,石阶一转,突然被一方巨石堵住去路。这巨石十分巨大,盘踞在众人上方,有遮天蔽日之效,却又呈前倾状,仿佛随后都有可能倾轧下来。
虽说众人在上山前就接到了提醒,说这些“障碍”绝对安全,但一路走来光明坦荡,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雄踞在头顶,底下的人多少会有些压抑感。
这一路上类似的情况并不少,不同的只是把巨石换成了别的东西,有的是呲牙咧嘴的巨兽,有的是曲爪吐舌的妖怪,有的是举石下掷的巨人等等。
此类障碍最多,其余障碍相比这些庞然大物,却显得不那么令人心惊了。
其中,有一段石阶两边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排满了箭头,看起来就像石壁内藏有机关,一旦踏上台阶,两边的弓箭就会被触发,石阶上的人瞬间会被乱箭射死。
明知是假的,可还是吓坏了不少人。
石阶蜿蜒萦绕,而这些障碍大都设在拐角,或起先料想不到的地方,就这么突然出现,才会收到奇效。
一路上,“魔障”多达十余处,虽说没什么危险,但人人走得心惊肉跳,腿脚发软。
即便如此,大部分人还能继续往上走,如果被这些虚像吓退,以后哪还有脸在江湖上走动?
再说,来参加大会的人大都是练家子,不论体质还是心性,都要比普通人强得多,也没那么容易被吓倒。
可凡事总有例外。
眼下就有一批人被吓住了,他们个个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或坐或倒在阶旁石头、草地上,口里还抱怨个不停,显然是被这些奇形怪状的石阶折磨得够呛。
“师父,咱下山去吧,他开他的大会,关我们飞龙帮什么事?”
“师父,你看看周围,一个佛门圣地,在道上摆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一看就没安好心。”
“是啊,师父,下山去吧!”
“师父,师弟说得对,我看这万佛寺根本就没安好心,多半是想召集各门各派的首领,来个一举歼灭,好一统江湖啊!”
……
听着这些不争气弟子的哀怨哭诉,梁海山气得脸色铁青,喝道:“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事事不行,偷奸耍滑倒是不肯落后,你看看这漫漫长阶上,谁跟你们一样!男子汉大丈夫,上个台阶都能哭出来,我飞龙帮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一人道:“师父,我们没哭,我们是担心你的安危啊!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们……”
“闭嘴!”梁海山将那弟子喝住,一甩长袖,背过身去,遥望向远处景色。
那人接着说道:“师父,我问过山下那小和尚了,杜堂主还没到。杜堂主何等精明的一个人,凡事总要跟师父你争个先后,这等大事,他怎肯落在后面?他一定是觉察到了危险,故意不来的。师父,为了飞龙帮的将来,我们下山吧!”
梁海山沉思道:“杜无量竟然还没到,这可就怪了,昨天我还见他来寺里上香。今天这个日子,他怎会落到我后面去?该不会是他昨天没下山,借宿在寺里了吧!糟糕,这次要被他取笑了!”
一想及此,梁海山忙回过身来,斥道:“都给我起来,继续登山!”
一弟子道:“师父,走不动啦,再歇会吧!”其余弟子随声附和。
梁海山怒道:“你们看看人家鲁仁帮,就仨人,人家喊累了吗?大会小会,高山险峰,人家哪次拉下了?看在我们师徒这点情分上,给为师留点脸吧!”
一弟子捂着心口道:“师父,我心脏不好,这一路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我怕撑不住,这样,师父你带师兄弟们上去吧,我留在这里接应你们。”
“师父,我脚疼……”
“师父,我屁股疼……”
“师父,我肝疼……”
……
“锵”的一声,梁海山拔出剑来,喝道:“孽障!今天我要清理门户!”
大师兄周容忙上前拦住,道:“师父莫气,师弟们只是说笑,胜典难遇,况且就在眼前,谁不想见识一番,哪有半路折返之理?”
“是啊,师父,我肝不疼了,这就随师父登山。”
“哎,奇怪,我脚竟然不疼了。”
“我的屁股也好了,怪哉,怪哉。”
……
梁海山阴沉着脸,还剑入鞘,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周容连忙跟上,回身朝诸师弟招手。飞龙帮诸人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跟在两人后面,嘟嘟囔囔继续沿石阶往上走。
云天行和阿笙就跟在飞龙帮诸人后面,并没有刻意拉开距离。
他们与梁海山等人是在山下茶摊遇上的,庆幸的是,梁海山一干人根本没认出他俩,还当只是两个又脏又臭的乞丐。
云天行玩心大起,佯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凑上前去乞讨,不但没讨到一文钱,还被飞龙帮几位好事弟子给泼了一身茶水,又狠狠羞辱了一番。
阿笙看不下去,便偷偷在他们茶水里下了一种药。这种药没有毒性,只不过会让人浑身虚脱,四肢无力,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云天行和阿笙不紧不慢地跟在飞龙帮诸人后面,看着前面一个个,有的拄着拐棍,有的拄着剑,有的勾肩搭背相互扶持,不由暗暗好笑。
飞龙帮在江湖上名气不小,但眼下一个个满头大汗,脸色涨红,腿脚发颤,边走边歇,哪有半分江湖人士该有的风范,活脱脱一群酒鬼病汉,引得从旁经过之人不时投来怪异的目光。
梁海山的脸色很是难看,但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收了这么一群败类当徒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