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日，周一。

秦怀明照例是九点不到就到了办公室。郑婷婷文化水平不高，做联络员勉为其难，审签的文件她也只是归拢整齐而已，并不会分类，但她很细心，至少将要签字的地方用便签贴了出来，这一点还是比钱良做得好。

钱良因为住院，没有跟他道别就调去了甜坑社区工作站，也没打电话，他在生气秦怀明将他扫地出门。

他不知感恩，若不是他的舅舅赖泽忠求情打点，他可能会以覃龙同伙的罪名被调查起诉。

秦怀明刚坐下来批了几份文件，郑婷婷突然跑进来，报告道：“书记，有个姐姐来找您，说是您的……您的前妻。”

秦怀明一愣，费文丽？她来做什么？

两人大概有一两年没联系了，上一次还是她结婚，问他要不要参加。

秦怀明哭笑不得，你特么的嫁个乡港籍的有钱大叔，让我去给你祝贺，分明是给我难堪吧，便拒绝了，但还是托人随了一千元的礼金，毕竟夫妻一场。

他提拔来这里做副书记，也有一个月了，怎么现在才来祝贺？

正在思忖间，费文丽推门进入，像个大领导一样，背着手，环顾房间，嘻嘻笑道：“你混得不赖嘛，办公室这么气派啊，还配个漂亮的女秘书，你俩有没有事儿？哎，你墙上那幅画不错哦，挺带劲的……”

她手里提着两个袋子，穿着超短裤和无袖T恤，脚上穿着拖鞋，扎着马尾辫，耳朵上戴着大耳环，五官依然俊俏，就是身材稍微有些发福。

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秦怀明客气地指了指沙发道：“坐吧。”同时自己也走过去，坐到了主位沙发上，郑婷婷将茶水端进来，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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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文丽刚坐下就又站起来，走到窗户前，伸着头往外看，赞叹道：“朝南，风水和景色都不错。”

“你找我什么事？我等下要开会。”

费文丽回身将两个袋子放到了桌子上，说道：“马上要过中秋了，过来看看你，给你带了一盒月饼和一盒老茶，月饼是从乡港带过来的，蔡师傅亲手做的，全球限量版，只有15份。”

蔡先生是著名的美食家、作家和主持人，火遍全国和东南亚。

秦怀明忍不住笑了，道：“结婚三年，都没有今天对我这么好，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请你这位大领导帮个小忙。”费文丽望他一眼，然后低头扣着涂成红色的指甲说道，“我老公的小孩，想上你们街道的春熙小学，请你跟老板刘汉兴说说。”

“费文丽，今天是9月3号，第一天开学，你早不说晚不说，现在来说，是什么意思？”秦怀明不悦道。

春熙小学、春晓外国语学校都是刘汉兴创办的学校，是全市最好的民办学校，且双语教学，接轨乡港和辛加坡，教学成绩特别好，尤其是春晓外国语学校，连续多年蝉联考入新安四大名校最多的初中。

“前面耽误了嘛。”她翘起二郎腿，一脸委屈道，“之前托人说好了的，可是考试没过，找刘汉兴，他又不理，给钱也不要，最后没办法了。有人说，你们街道，每个书记都有一个名额，你又没有孩子，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你乡港老公的小孩，不去乡港读书，跑到这旮旯胡同读书，不科学啊。”

“他长期在这边，前妻不要这个孩子，所以也没办法啦。”费文丽语气烦躁，“你真啰嗦，到底帮不帮嘛？”

“我问问吧。”秦怀明冷冷道，“你给刘汉兴送钱他自然不会收，可是学校校长或者教务主任也有话语权，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费文丽翻他一眼，撇着嘴道：“那不得百八十万啊？”

秦怀明冷笑一声，没说话，腹诽道：高老头，吝啬鬼，家里那么多钱，不舍得花这点钱，却能扯下脸面来求我办事。这家人，个个都钻进了钱眼里。

“都开学了，你这个时间点很尴尬。”秦怀明道，“不过，我会尽力的。”

费文丽立即笑靥如花，娇媚地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秦怀明站起身道：“茶叶和月饼你拿回去吧。”

费文丽脸色一变道：“怎么了？嫌少啊？”

“好吧，我收。”秦怀明无语了。

“你结婚没？”费文丽站起身，要走，却没有迈步，怔怔瞅着他问道。

“没有。”秦怀明道，“你还赌吗？”她是个赌徒，沉迷麻将和六合彩，每年赌进去上百万，屡教不改。

“赌啊。”费文丽眉飞色舞道，“偷偷的，现在的老公不让我玩，不过他忙，管不着。”

“好吧。”秦怀明叹道，“能收敛就收敛些吧，你年轻，日子还很长。”

“打住！”费文丽不悦道，“别再说教了，我烦。”

秦怀明没再说话，将她送到门口。

费文丽忽然转回头，幽幽望着他道：“怀明，我其实很后悔……后悔和你离婚。我后来谈了一个，嫁了这一个，他们跟你比，都差远了，感觉生活挺没劲的。唉，还是你好。”说着说着就掉泪了。

“那你不喜欢，为何还要嫁？”

“女人嘛，总要有个家。”费文丽说完这句话，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笑了笑道，“我走了，再见。”

说罢扬长而去。

秦怀明摇摇头，暗自叹道：我当初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女人？！

***

龙翔街道唯一的五星级大酒店叫汉庭宫，酒店位于刘汉兴的星汉大厦。大厦共有18层高，除了酒店外，里面还有写字楼、商场、奢侈品店、餐饮、KTV等商家入驻。

刘汉兴的公司星汉集团总部就设在此处，其办公室在第16楼，17楼是接待餐厅，18楼是休闲娱乐场所，楼顶有个网球场和小花园。

秦怀明与刘汉兴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他于三点五十到达酒店，乘观光电梯来到16楼，整层楼都是刘汉兴的办公室，有茶室，有运动健身房，还有保龄球室。

刘汉兴的秘书刚刚送走了一拨客人，在门口正好碰见秦怀明，便主动询问了情况，引导他进入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足有200多平方米，是个套房，外面是偌大的会客厅，里面还有个小一点的办公室，那是会见私密客人的地方。

会客室空荡清冷，纤尘不染，除了两个大书架装满书外，没有一点多余的杂物，无论是家具或是墙上饰品都很简洁，风格庄重肃穆，以深红色调为主。

刘汉兴几十年如一日，始终保持晚睡晚起的习惯，凡事亲力亲为，没有司机，也很少娱乐，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打保龄球和看书，生活单调、低调。

此刻，刘汉兴西装革履，端坐于梨花木茶桌后面，光头锃亮，浓眉大眼，眼窝很深，睫毛很长，国字脸，像个武僧。

看到秦怀明来，刘汉兴只是从座椅上微微欠身，沉声道：“秦书记，好久不见，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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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了，他竟然还认得被双规区委书记的秘书，秦怀明着实吓了一跳，他们只不过有一面之缘。

也许，刘汉兴对当年的区委书记依然记恨于心，连带着自己也被鄙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