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明心中暗凛，姚伟雄先发制人，要转移区纪委的注意力，不过，秦怀明是何人，是区纪委的常客，经过多次审查，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心理素质过硬，迅速恢复如常，不动声色道：“书记，我这款手机是诺基亚N73款，06年买的，能拍视频，不过像素只有30万。岭南都市报里的视频是高清版的，起码是500万像素的水准，所以，应该是单反相机或者DV拍的吧。”

秦怀明说着将手机拿出来，放到了桌面上，这台手机外表因为经常滑动，掉了一些漆，看上去灰头土脸的。

“对，街道领导去现场不可能带相机，看到了也不可能不会阻止，所以我把他打发走了。”江居上脸色缓和，嘴角甚至挂出了笑意，继续道，“他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来找我，我感到有点奇怪。”

“书记，他昨夜突然干涉冯一鸣涉嫌故意伤人案，不是更奇怪吗？”秦怀明趁机参了一本。

江居上抬眼望了他一下，似乎是要把他看穿，但并没有看穿，便将目光移到窗户上，望着外面秀丽的景色，道：“这个案子，区委很重视。我也会派杨风帆同志前去，调查干部违纪违法问题。同时，我也按照领导指示协调了区检察院，提前介入调查，不出意外，调查员龙亮平会亲自前往。”

“感谢书记！”秦怀明霍地起身，鞠躬致敬。这说明，江居上不相信姚伟雄、温青山，他相信自己。

关键是，“区委很重视”，而且他受领导指示。那么，这个领导极有可能是区委书记。

秦怀明拜谢告辞后，江居上依旧面窗而立，神色凝重，轻声叹道：龙翔街道一盘散沙，山头主义、圈子文化、团体主义盛行，问题很严重，调查了这么久，是时候收网捞几条鱼了。

***

从区纪委出来后，秦怀明心情舒畅，士气高涨，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冲昏了头脑，冷静地分析了当前局势后，做出了“过程必然曲折，结果一定美好”的结论。

九点半，秦怀明回到了龙翔街道。

也不知从哪里走漏的消息，盛传柳慕白的秘书冯一鸣涉嫌故意伤人罪，证据确凿，待检察院审定后，被公诉然后判刑，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那也意味着他即将被开除出公务员队伍。

有些人甚至开始谋划新的党工委秘书了。

林兴霸的联络员谭啸天在楼道里哼起了“咱老百姓今儿真高兴”，一时传为“美谈”。

钱良将这一天定为自己伟大的幸运日。

……

总之，全街道的人都在等着看戏，这场戏如果输了，等于输了未来，输了人心，秦怀明决心扭转龙翔乾坤的使命和理想就成了幻影。

而柳慕白同样很焦虑，早上九点半见过区委书记胡天佑后，作为区委委员列席参加了区委常委会，十点四十会议结束，他没有回到街道，而是去了龙翔老街。

十一点半，区检察院调查员龙亮平和区纪委副书记杨风帆分别带着副手，陆续赶到了龙翔老街一家门庭冷落的茶餐厅，在555包厢内，柳慕白和秦怀明等候多时。

黎震在餐厅大堂内陪同检察院的副手和纪委的调查员用餐，并做好放风工作。

而柳、秦、杨、龙四人将自己锁在里面，商量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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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风帆开门见山道：“区委很重视冯一鸣的案子，江书记向胡书记请示，胡书记同意重审，指出不能让一个好人蒙冤，也不能让一个坏人逍遥法外。江书记交代我配合检察院调查，某些干部的案子不能再压了。”按照道理，这些是不能跟柳慕白、秦怀明讲的，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就好，有劳杨书记、龙科长了。”柳慕白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于是脸上露出了祥和的笑容。

秦怀明也如释重负，区委书记都点头的事情，看他们这股黑恶势力还能挺多久。

检察院有权提前介入调查，这无可指摘。

龙亮平能够出马着实让秦怀明振奋，前者曾多次深入虎穴取得第一手的原始证据，不止一次推翻过公安部门调查终结的刑事案件，业内人称小宋慈，因为他不仅是个断案高手，还是个优秀的法医。

秦怀明和柳慕白并没有留下吃饭，分头悄悄离开了茶餐厅，陆续回到街道饭堂，和林兴霸等领导围在圆桌上，看着电视里的新闻三十分，淡定地吃了午饭。

下午两点半，杨风帆和龙亮平兵分两路，各自暗中进行了走访调查，发现了很多不合理之处，比如橘子坑巷子因为比较幽暗，特意装有摄像头，可案发前一天却突然坏掉了，经查，发现线路被人恶意剪断。

案发当晚，路灯也被人给砸坏了灯泡。

在冯一鸣和余嫣被审讯过程中，问询室内的监控断断续续，其中有两次是空白的，分别是问询开始不久后的第4分钟到第16分钟，第二次是从第21分钟到第34分钟。

覃龙解释说是摄像头线路接触不良，两次断电。

然而，断电前，冯一鸣拒不认罪；第二次断电后，他面白如纸，精神恍惚，问一句答一句，判若两人。

余嫣也是这种情况。

在红桥派出所，龙亮平要求对冯一鸣、余嫣分别进行尿液和血液检测，而耿辉拿出了他们昨晚做的检测报告，显示一切指标都很正常。

龙亮平不相信，要求重新检测，耿辉强硬地拒绝了，并且向他递交案件资料，认定冯一鸣和余嫣涉嫌故意伤害罪。

龙亮平碰了一鼻子灰，气得直骂娘，表示暂不接受移交，即便接受还是要打回重审。

紧接着，他接到了直属领导副检察长的电话，要他接受移交，并且立即带着资料返回区检察院。

龙亮平气得直跺脚，竟然有人打招呼打到了检察院，可他龙亮平是什么人？人称宋慈，孤胆英雄，不怕威胁不畏权贵。

这一次出师不利，甚至领导出面阻止，反而更加坚定了一查到底的决心。所以他没有听领导的话，而是留下来继续暗中调查。

在龙翔人民医院，他顺利地查看了老五的伤情报告和各项指标，并亲自检查了伤口，确认并非重伤，而是轻伤，进而断定第一刀和第二刀并非同一人所为。

综上，疑点重重。

返回区里之前，柳慕白、秦怀明、杨风帆和龙亮平四个人再一次秘密地在茶餐厅见面。

龙亮平汇报了调查情况，认为案子漏洞百出，建议由区领导推动区刑警大队组成联合调查小组对案件进行重新调查，并且决绝地说了一句：“红桥派出所的调查过得了万里长城，却过不了我龙亮平这一关。”

秦怀明这才明白，阻力不光来自于区公安分局局长姚伟雄，可能还有检察院系统。

柳慕白自然也知晓，将热盼的目光投向杨风帆，杨风帆点点头，拨通了江居上的电话，将调查情况和遇到的困难一并汇报。

江居上听后只说了一句话：“我跟姚伟雄局长通个电话吧。”

江居上便打着区委书记胡天佑的旗号跟他电话沟通，对方对纪委颇为忌惮，表示全力配合。随后打回电话给江居上，表示已经交代给副局长孙志远去办理了。

江居上的信息反馈过来，众人都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只要重新调查，冯一鸣的案子一定可以翻过来。

***

下午五点，黎震带着刑警大队队长曹鹏进入801。

秦怀明刚刚忙完公务回来，被柳慕白叫来一起研究。

三人都抽起了烟，房间里烟雾缭绕。自从强拆事件后，压力徒增，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秦怀明和柳慕白同时染上了烟瘾。

柳慕白还感叹他俩倒是神同步。

落座后，柳慕白问道：“曹队，情况如何？”

曹鹏摇摇头，叹了口气，简要汇报了调查情况。

今天下午，曹鹏带着俞正再次来到红桥派出所，要求审问冯一鸣。

分局局长姚伟雄做了指示要求当地派出所配合，耿辉再也无法阻拦了，便允许曹鹏对冯一鸣和余嫣进行审问。

经过审讯，曹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认为派出所存在刑讯逼供，现在嫌疑人已经翻供了。随后要求对冯一鸣进行身体检查和血液检查，然而耿辉坚决不同意，坚持要用他们昨晚的检测结果，认为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了将近24小时，人体发生了很多变化，现在的检测不科学、不准确，甚至过了时效性。

曹鹏说，你是怕检测出什么问题吧？耿辉则带着覃龙等人堵住门。

曹鹏没有设备和仪器，也无法检测。气急败坏之下，他差点跟耿辉干起来，但他只带了俞正，硬刚不过对方，便忍了下来，并将情况汇报给了孙志远。

孙志远叹了口气说你们看着办。

曹鹏很快明白，姚局长所谓的配合只是为了敷衍江居上而已。

而耿辉如此强硬的底气便来自于姚局的默许。

那么，姚局的底气来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