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聊一会儿闲话，就到了七点半，柳慕白起身道：“走，出去吃饭。”

秦怀明肚子早饿了，便跟他走了出去。

黎震和冯一鸣一直在外面候着，看到两个领导出来，黎震便问：“书记，想吃点啥？”

“简单点吧。”柳慕白想了想道，“街道办附近不是有家潮汕牛肉火锅店吗？就去那里吧。”

外面雨还在下，且雨势还不小，黎震便开了自己的奥德赛，到了那家阿水潮汕牛肉火锅店，其实就在街道办西边网球场下面，距离不过100米。

那里是一大片的乱搭建，除了练车场、洗车场、游戏厅、羽毛球场，还有二十来家饭店，生意都很好，已经成行成市了。

不过因为一直下雨，今晚生意比较冷清。

四人坐下来，黎震迅速点好菜，拿出一瓶茅台，揭开，用啤酒杯分给大家。

柳慕白指着东边的街道办大楼道：“怀明，你看看街道办这栋大楼，02年建好的，当时是这一片最气派的大楼，现在看依然不差。”

说着又指了指头顶的铁皮棚，继续道，“你再看看上面，看看周边，后面是龙翔文体中心的荒地，东边是报废车辆和钢筋石板堆场，西边，也就是我们脚下这里，是几家练车场和大面积搭建的无牌无证的饭店、洗车场、游戏厅等等。怀明，你在这里上班，有什么感觉？”

秦怀明笑了笑道：“就像一个漂亮水灵的小姑娘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站在你面前，忍不住就想给她买身好衣服，把她打扮得漂亮一点。”

大家都笑了。

“所以，咱不能委屈了这个水灵的姑娘。你看看，这都是违建，触目惊心，满目疮痍。”柳慕白叹道：“怀明啊，你牵头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拆除，怎么拆除，切实提升街道办周边环境，现在这个样子，真不知道市里、区里领导来看到了，作何感想？”

秦怀明点头接受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可以猜测，这里的违建堂而皇之地存在了这么多年，一定有他的理由，根基也很深，比如跟某些领导利益相关。

“听说区委书记下周来调研？”说到市区领导来，黎震问了一句。

柳慕白哦了一声道：“区委办的同志今天跟我讲了。正好，你们都在。怀明，你是笔杆子出身，这回我还要薅你的羊毛。你来牵头，叫上穆岩秋、党政办的写手、更新办的屈翠萍、还有小冯，组建个写作小组，周末辛苦一下，整出个汇报材料，要干货，重点讲问题，讲透，大胆讲。”

三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时，现切的牛肉上来了，冯一鸣帮着涮牛肉，柳慕白举杯，三人空腹喝了一大口，肉八九秒就涮好了，秦怀明尝了一口，味道很鲜美、入味，果然是路边摊才好吃。

当晚，四个人只喝了一瓶酒就打道回府了。

而秦怀明又被柳慕白叫回到了801，兴致勃勃跟他讨论宋朝历史，而干说话又觉得不过瘾，柳慕白起身进入小套间，从里面拿出来一瓶茅台，在秦怀明眼前晃了晃道：“99年的，绝对正点。”

揭开瓶盖，香气四溢，沁人心脾，秦怀明真是爱死了茅台年份酒，那种醇香实在叫人如痴如醉。

于是，两个酒鬼就着花生米，聊着历史和热映的《大明王朝1566》，一个小时后，一瓶酒也喝完了。

秦怀明喝得微醺，柳慕白则半醉半醒，开始跟他称兄道弟了。

秦怀明心里一直惦记着有人送来的那四十万，联想到柳慕白来龙翔街道一年多了，一定收过更多的钱和物，他是怎么处理的？有人说，他是有史以来最廉洁的街道书记，便笑着问道：“老板，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什么问题？”

“在街道，但凡有个一官半职，掌握着一些权力，可能都会收到礼品礼金吧，那么，他们都是怎么处理的？”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处理的吧？”柳慕白哈哈大笑道。

秦怀明的伎俩被他识破了，便直接问道：“那您是怎么处理的？”

“你跟我来。”柳慕白站起身再次打开了套间的门，秦怀明跟着进去，里面除了一个带淋浴的卫生间，还有一个小门，里面就是所谓的书画室和休息室。

柳慕白从口袋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随后摁亮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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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怀明惊呆了，里面的确有个练书法的桌子，上面也摆着笔墨纸砚，可周围堆满了礼品，包装盒也都很漂亮，有酒、茶叶、烟、特产、玉器、饰品、购物卡、手机、手表等，还有两个小保险箱。

柳慕白一一打开保险箱，只见里面塞满了一捆捆的百元大钞和港币，目测两个箱子里加起来少说有五十万。

“这就是我的小金库。”柳慕白神态自若地从保险箱里拿出几张纸，那是礼品礼金登记单，上面用簪花小楷记录了送来的日期，但没有留名字。

柳慕白竟然收受了这么多礼品礼金，而且都藏在这里，秦怀明大为震撼。

柳慕白左手揉着小肚腩，淡然道：“有时候我来不及拒绝，有时候我也没法拒绝，让他们来取走也不来，有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谁送的，送钱的方式五花八门，防不胜防，有的放在水果箱里、塞在烟盒里，还有的放在茶叶盒里，有一次，有人给我寄了一套书，打开外包装一看，里面全是钱。不过，我一分没拿，全都在这里，而且登记在册。”

“可是，一直放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吧？”秦怀明道。柳慕白对自己算是真心实意，可也把自己跟他强行捆绑在了一起。知道太多秘密未必是好事，尤其是领导的秘密。

“你知道吗？这些东西不能交给纪工委，那样是让他们难做啊，要不要立案？立案了怎么查？万一查到了不该查的人怎么办？纪委如果公布出去，别人会不会想你是不是良心发现了？是不是还有更多没有交？

所以本着治病救人、保护干部的原则，能找到原主的我就退，找不到的我定期会入存入红十字会的慈善账户，已经捐40多万了，这些准备等到中秋节后再捐出去。”柳慕白笑道，“他们愿意做善事就继续做善事吧，我就是个银行柜员，给他们过流水，哈哈哈。”

秦怀明心里一动，这倒是个办法。

“怀明，咱俩是兄弟，我对你可是毫无保留啊。”柳慕白喝多了酒，又开始动手动脚，搂着他的脖子道，“你是街道三把手，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吧？给纪委或者廉政账户都不太妥当，捐出去才最心安，我这里有个捐款账户，你需要的话我抄给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秦怀明自然不能不承认没人送礼，也不能不要，便道：“谢谢老板，我要。”

说话间，柳慕白已经将账号誊录到了一张便签上，递给了秦怀明，叹道：“官不好当啊。”

秦怀明接过，放进裤子口袋，附和了一声：“是啊。”

***

翌日，区纪委网站发布了温青山的调查和处理公告，公布了其系列问题后，只有一句处理意见：建议给予免职处理。

一个处级干部免职是要经区委组织部会议和区常委会审议的，没那么快落地。但是，网民不知道这些程序，所以对此处理甚是不满，很多网民认定温青山是个腐败分子，要求必须严惩，立即坐牢，甚至开始发起了情愿，数千人回应。

后来，经过宣传部的公关处理，网上关于温青山的帖子很快就404了。

温青山事件热热闹闹了几天，如今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但并没有完。

周五晚上九点，稻香山深处的一号大院大门紧闭，院子里停着三辆豪车，两条大恶狗不时发出凶狠的叫声。

堂屋的门虚掩着，里面有几个人在喝酒吃饭，酒香扑鼻，烟雾缭绕，有温青山、红桥派出所所长耿辉、刑警队长覃龙、警员何文武、红桥社区工作站站长洪伟权。

他们在策划着复仇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