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凌晨十二点。红桥派出所201所长办公室。

因为发生枪击事件，有人死亡，有人重伤，姚伟雄和霍东亲自前来检查督办，并检验此次打黑行动的成果。

因为领导及早部署，指挥有方，经过三个小时激烈紧张而卓有成效的行动，抓获了87个社会打手和几个黑社会小头目，而这些人多数都是街头小混混或者工厂里的打工仔，严格意义上就是拉帮结派、互相斗殴而已，斗殴的缘由不是因为争夺厂里的厂花就是争夺摆地摊的好地段，可以说，劳师动众却只是高射炮打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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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田庆、姚伟雄、林兴霸为营救赖泽忠制定的战术，通过打黑行动这个充分的由头，将赖泽忠从纪委办案点带走，可此计未成，便退而求其次，在纪委审问了赖泽忠。

既然已经审问出了涉黑人员藏身地点，就必须开展抓捕行动，既然开展了抓捕行动，就必须要有所收获，不然就太假了。

令姚伟雄和霍东没有想到的是，孙志远和曹鹏竟然将计就计，安排俞晟在木棉社区扫黑，并趁机诱捕樊军。而樊军也是个不争气的主儿，不听安排，私自出门，轻易上当不说，还带了枪出来，结果开枪行凶，被赶过来的俞晟和陈甲射杀。

事情越闹越大。

宫建平为此愤愤不平，樊军是他的好兄弟，还是他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情的一条好狗，就这么被俞晟给干掉了，他既心疼，又懊恼，十分痛恨曹鹏和俞晟。

“不行，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宫建平恶狠狠地说道，“蒋来，小雅，曹鹏，俞晟，都必须受到惩罚！”

他声音不大，却令人毛骨悚然。

“宫建平，你特么的能不能冷静冷静！”姚伟雄怒斥道，“樊军的案子都惊动了市局，我好不容易才摆平，你还嫌麻烦不够吗？啊！”

宫建平在姚局长对面坐下，黑着脸，低着头，不说话，忽地端起茶杯，狠狠喝了一大口。

霍东始终是个和事佬的角色，劝道：“事已至此，我们要往积极的一面看。樊军死了，线索就断了，曹鹏再也查不到你了。记住，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

“樊军活着也不会出卖我！”宫建平嘟囔了一句，表示不服。

“樊军是个好兄弟，死的时候还为我们做了突出贡献。”姚伟雄意味深长地说道，他喜欢这样，话不说完，让下面人猜。

霍东最善于揣测领导意图，所以深受姚伟雄器重，这回，他再次发挥了领导肚子里蛔虫的作用，神秘一笑道：“这次我们出动了分局大队、两个派出所的警力，差不有200人，结果才抓了不到一百人，且都是小虾米，一条大鱼都没有逮到，关键是，案子不过硬，过于平淡了，没法向区领导和市局交代。

而樊军之死为我们解决了这个难题。他就是黑社会的头目嘛，携带走私的枪支，枪击国家干部，后来在打黑行动中，被我们的民警英勇地击毙了，为民除了一大害，所以，这是一次重大胜利。

宫所，你再安排个住所，派人去搜查，搜出来一些黄赌毒的证据什么的，将这些年老百姓投诉的、上面督办的涉黑案件全部都算到樊军头上，如此，不是变废为宝、反败为胜了吗？”

姚伟雄越听眼睛越亮，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悠悠喝了起来。

宫建平听后并没有那么兴奋，皱着眉头叹道：“那我的兄弟，这回真是不得好死啊！”

“他这叫死得其所！”霍东强调道，“建平，你要接受现实。倒了樊军，还有后来人，他死得其所，死得伟大啊，况且，不就是一个马仔吗？再培养一个不就得了！”

姚伟雄心里有些不耐烦了，一个副区长、公安分局局长和一个副局长两个领导来安慰一个派出所所长，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若不是宫建平和田庆关系非同一般，田庆又特意交代，他才不会亲临宫建平办公室来做他的思想工作，思忖片刻，盖棺定论道：“就这么定了。今天连夜突击樊军住所，收获颇丰。这几天再调查清楚，证据链固定，不要给我们埋雷，然后召开总结大会，形成新闻通稿，请媒体报道。同时，对行动中表现突出的警员予以表彰，俞晟和陈甲荣立三等功！宫建平，你还有疑问吗？”

宫建平肚子里像是吞了一百只苍蝇般难受，但看姚伟雄已经做出了决定，自己不能违背，而且他们这么说、这么做都是有道理的，便站起身，敬礼道：“没有疑问，服从命令！”

于是，樊军被杀，成了打黑行动最盛大的成果，被宫建平、霍东等人拿出去邀功请赏，乃至大肆宣传报道。

***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龙翔人民医院的一间病房内，经过紧张的抢救，昏迷了一夜的蒋来终于醒了过来。

他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神色凝滞，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门口，小雅正从外面回来，看到蒋来醒来，手里的早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她又惊又喜，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着流眼泪。

蒋来看到小雅安然无恙，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小雅。”

小雅应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将早餐盒从地上捡起来，一看，食物都洒在了一次性包装袋里，顿感自己没用，抹了把眼泪，小跑到床边，俯在床沿，哽咽道：“你醒了？饿不饿？”

蒋来摇摇头，他输了一夜的点滴，其中有葡萄糖，还有消炎药，此刻除了疼痛和疲惫，没有其他感觉。

“你没事就好。”蒋来的声音有些沙哑，软绵绵的，他迫切想知道昨晚自己倒下后的情况，问道，“樊军抓住了吗？”

“他死了。”小雅一副畅快的表情，“你倒下后，被赶来的警察一枪打死了。”

蒋来呃了一声，闭上眼睛，又睁开，已是泪眼朦胧，太不容易了，恶人终于得到了惩罚，太特么的畅快了。他甚至都想唱歌，可是丹田凝聚不出气力，只是怔怔望着小雅，满眼都是沧桑。

“你当时为什么那么傻？”小雅低声埋怨道，“子弹再往下打几寸，你就完蛋了。”

蒋来不说话，听她唠叨。

“你是公务员，国家干部，而我只是个风尘女，你说你……何必呢？”

蒋来叹了口气，笑了笑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做出了那样的选择，或许是本能吧，换成别的女人自己也会那样做。

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伟大，更没有认为自己脱胎换骨了。他只是想与过去肮脏的自己做个告别。

“还疼吗？”小雅指了指他的胸口，又试探着摸了摸那个地方。

蒋来摇摇头道：“不疼了。”

“你撒谎，肯定很疼，昨晚医生给你换药，你疼得出汗了都。”小雅嗔道。

正在这时，俞晟和陈甲走了进来，他们昨晚会同派出所的民警搜查了樊军的住所，四点才搞完，胡乱眯了一觉就来看看情况。小雅昨晚已经录完了笔录，还需要对蒋来进行问询。

俞晟对蒋来还是很佩服的，绝大部分人遇到有人开枪，第一反应肯定是躲避，而他却选择了用身体遮挡，确实非常人所能及。

两人简单地询问了一些情况，多是只需回答是或否的问句，避免蒋来因为说太多话而疲惫，七八分钟后，问询结束。

俞晟正欲离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又进来两个人：秦怀明和潘力。

秦怀明代表个人，潘力代表柳慕白和街道党工委。两人一起来探望他。潘力提了一大袋水果，装得满满当当，又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小雅帮忙接住了。

秦怀明昨晚其实已经了解了情况，但依然与俞晟、蒋来聊了一下当时的细节，聊完都有些唏嘘感叹。

秦怀明不由地对蒋来另眼相看，没想到他这么一个反骨仔、渣男还会做出如此勇敢的举动，果然看人要用科学发展观来看，当初他最低谷时，只有自己给予他鼓励和雪中送炭，也许正是这点善举，点亮了他心底的光芒吧。

总的来说，秦怀明虽然对樊军之死感到有些遗憾（线索断了），但恶人遭诛，还是足够令人振奋。

秦怀明认为不能让蒋来的血白流，问道：“俞警官，蒋来和小雅的情形符合见义勇为的情况吗？”

俞晟回答道：“当然符合。我们系统有个见义勇为人员奖励和保障条例，里面明确规定，同正在实施危害国家安全、公共安全或者妨害社会管理秩序的违法犯罪行为作斗争的，或者主动协助司法机关抓捕犯罪嫌疑人、破获重大刑事犯罪案件的，应当认定为见义勇为，并且有奖金和抚恤金。”

秦怀明高兴道：“那就好，到时候麻烦分局给予支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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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晟道：“没问题。蒋主任这边就需要信访局来申请，小雅住在木棉村，就由街道办申报。收到材料后，也不用怎么核实了，事实都很清楚，我们会尽快走程序办下来。”

秦怀明点点头，心道：如此甚好，蒋来有了见义勇为奖的表彰，便可以申报区政府的年度三等功，有了这些荣誉，他之前的作风问题就可以抵消了，或许他的仕途从此转入正轨。

蒋来自然明白秦怀明的意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由衷地说了句：“谢谢书记，谢谢俞警官。”

他心头很热，真心觉得还是秦书记为人厚道，这才叫治病救人，这才是真正的好老板。有机会一定跟着他好好干，干出东北爷们儿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