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八点半，在龙田中心城一处隐秘的私房菜馆内，只有一个房间有客人在吃饭。

他们是柳慕白、秦怀明以及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副大队长晁正（副处）、公安分局的孙志远副局长（副处）、检察院第一调查室调查员龙亮平（正科，同时负责反贪工作）、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队长曹鹏（正科）、蒋来。

之前说的杨风帆并没有出现，或许是因为纪检干部身份比较特殊，不宜与他人过多接触吧。秦怀明觉得杨风帆不来是对的。而柳慕白大概率会让秦怀明私下与他联系。

一开始的气氛轻松畅快，大家都是有些时日不见，能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先是叙叙旧、聊聊天。

秦怀明趁机跟柳慕白汇报了下午在区里开会的情况，稻香河雨污分流工程年后开工建设，三个标段的中标公司签订了相关协议和保证书，全部都已准备就绪。

三家公司中一家来自龙翔，另外两家来自龙湖区。会后，秦怀明接见了他们的负责人，提了一些要求和注意事项，他们纷纷邀请晚上一起吃饭，秦怀明一一委婉拒绝。

柳慕白听后满意地点点头，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了。他也完成了市里交给他的任务，一年多来第一次打入龙翔市场，对于水务项目来说，三四千万的经费并不算特别多，但意义重大。这表明，龙翔的天不再是林兴霸一个人的。

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把林兴霸搞掉，扶持秦怀明上台。他有信心也有手段让秦怀明言听计从。目前，他必须把这些人团结在一起，群策群力，惩治恶人。

而秦怀明也不是傻子，他有充分理由怀疑龙湖区的两家水务工程公司与柳慕白、封国庆有关系，但他没有证据，也不想去探究，更无力阻止，所谓的招标，不过是走过场而已，市场上甚至有专门陪标的公司。

秦怀明只想踏踏实实做些事，不管是哪家公司，只要他们不违规、不犯法、不偷工减料，用心把工程做好，把河水治理干净就够了。

他更知道柳慕白在利用自己铲除林兴霸集团，可他身处漩涡中间，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他想做事情、干大事，就必须铲除林兴霸、赖泽忠这些拦路者，况且各方面都表明他们是腐败分子。

行走在黑与白之间，他心中自有一片明镜，胸中更有正义的光辉，如果一个党员干部，眼睁睁看着别人腐败堕落而明哲保身，那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

人总要有点理想主义精神，海瑞疯狂到抬着棺材去骂嘉靖皇帝，堂吉诃德骑着蠢驴、手执长矛与风车作战，人们常常笑他们迂腐、笨蛋，可千百年来，他们的精神依旧熠熠生辉。

区委书记胡天佑的“你是区委插过去的一把尖刀”言犹在耳，他不能再被动挨打了，所以他决定将计就计，利用柳慕白的力量惩治腐败。

其他人来参加这个小团体活动的，基本上都怀揣着一颗正义之心，甚至满腔热血。

腐败，到处都有。可那毕竟是一小撮，绝大部分干部是没有权力或者没有机会腐败的，即便是有，也有很多人能够抵制住诱惑、耐得住清贫。大到社会、官场，小到一个单位、一个部门，永远是清白者居多，追求正义者居多，只不过有时候，坏人得势，蒙蔽了原本应该清朗的天空而已。

而群众看到的、关注的往往是那些丑陋的事，乃至义愤填膺，以偏概全，正如一张白纸上，大家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那个小小的黑点，而忽视了其他地方其实洁白无垢。这是正常的大众心理。

然而，正因为如此，更要铲除那些污染了白纸的黑点，让洁白更加洁白，让美好更加美好！

市局的晁正是柳慕白的拜把子兄弟，是个把匡扶正义当做终生追求的老刑警，受过恩师也就是柳慕白父亲的临终重托，甘愿为柳慕白两肋插刀，此番前来，也是到了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当然，如果不是柳慕白，他也可能会出马。

孙志远副局长多年副处，提拔正处遇到了瓶颈。局里除了局长是副局级干部，下面有政委一名，正处级；还有两个副局长以及调研员等。

孙志远因为过于耿直，一直不受局长姚伟雄待见，备受压制，排名虽然在副局长霍东前面，但实际上，话语权却没有霍东大。

孙志远怀疑姚伟雄不干净，甚至问题很严重，他希望将这个不法之徒送进监狱，还警局朗朗晴空，如此自己也有机会再进一步。

刑警大队队长曹鹏，33岁，年轻、能干、热血，问题是，干了快三年的队长了，局里就是不给他提副处。在其他区，这个位置原本就是副处配置。他觉得很窝囊。当然，他也是追求正义的，所以憋着一股劲，只有把挡道的恶狗驱除，自己才能更好地施展抱负。

人性是复杂的，在追求正义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有权利去争取应得的权益。我们不应该崇尚牺牲家庭、牺牲个人的一切而成全集体的做法，干好工作、顾好家庭这两者其实并不矛盾。

孙志远、曹鹏包括龙亮平都是这样的人，他们努力工作，心向光明，但也照顾家庭，敢于进步，所以他们才显得有血有肉，才真实可爱。

秦怀明何尝不是这样的人。他有很多优点，也有不少毛病，多情好色是他最大的软肋，除此之外，他性格温和，过于忍让，不到万不得已骨子里那股血性不会被激发出来。这也是造成他屡屡被动的重要原因。

至于蒋来，更是一言难尽。他看上去精明细致，又爽快开朗，可嫖娼这一点就足以将他的上限界定了。如果男人偶尔犯一次错，或许可以原谅，可他犯过两次同样的错误。

事不过三，秦怀明希望蒋来这一次打个翻身仗，将尊严挣回来。

柳慕白依旧信任蒋来，或许是因为蒋来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也没有了退路，必须跟樊军决一生死吧。

同时，蒋来也是一枚重要的棋子，将樊军绳之以法，他不可或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肚子差不多填饱了，酒也喝得有点上头，开始谈正事。

柳慕白先开口道：“各位兄弟，再次感谢大家来赴约，我柳某人非常感动。这次约大家过来坐坐，其实也是区委交给我们的任务，惩治腐败，匡扶正义，扫除龙翔的牛鬼蛇神，并以此作为突破口，大力推动龙田干部作风建设。

今晚的局，我跟天佑书记报告了。我们共七个人，用天佑书记的话来说，就是七剑客，我们这是七剑下天山，也是时候亮剑了！来吧，大家干一杯！”

众人起身喝了一杯。

重新坐下后，柳慕白道：“目前整体形势不是很明朗，敌人很狡猾，也很团结，我听纪委的同志说，温青山、耿辉等人的嘴巴跟上了铁套一般，横竖撬不开。明眼人都知道，林兴霸集团是团伙腐败，可我们就是抓不住把柄。这样吧，大家都先说说各自的情况吧。蒋来，你先来吧。”

蒋来恭敬地点点头，向众人颔首示意，道：“各位领导，我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了，就不废话了。小雅，就是我那件破事的女主，从惠城回来了。之前，秦书记安排人获取了樊军作恶的录像证据，小雅随时可以报案，我也会报案、作证，只要市局、区局支持，我觉得，抓捕樊军没有问题。”

柳慕白道：“对，樊军是个突破口，抓住他，就可以顺藤摸瓜，起码可以摸到宫建平那里。”

曹鹏道：“抓他不难，你们来报案，他做过的坏事有一箩筐，我可以立即实施抓捕。不过抓来后，能不能交给我审问就要打个问号，极有可能像以前那样，局长交代，证据不足，无罪释放，顶多就是关几天。”

柳慕白一怔道：“以前你们抓过他？”

“抓过两次。”曹鹏面色凝重道，“他是精诚保安公司的分区副经理，实际上是打手头子，精诚是区局的下属企业，幕后老板咱不知道是谁，但跟局长关系很紧密。再说，樊军就是他们养的一条狗，哪里主人打自己狗的道理？”

市局的晁正是个东北大汉，膀大腰圆，双目如电，声音雄厚有力，说道：“这样，蒋来和小雅直接到我们市局报案，市局立案，转给你们区局办理，我会派两个民警跟踪督办，全程参与。这样，他们就不敢胡作非为了。”

孙志远听着众人的话，皱着眉头思索，道：“曹鹏，你为啥一定要把他带回分局？你就地审问不得了？录音录像嘛，争分夺秒。”

曹鹏猛然醒悟，拍了拍自己的脑壳，兴奋道：“对，对。就这么办。”

柳慕白笑呵呵道：“好，樊军的问题，策略就基本上定了。下来，曹鹏你们再研究怎么将他秘密抓捕，他很狡猾，要用些计谋才行吧。”

曹鹏和蒋来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

柳慕白道：“来，咱们讨论下一个问题，赖泽忠。”

秦怀明忽然抬了下手，打断柳慕白道：“不好意思，书记，关于樊军，我还有个想法。”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秦怀明。

秦怀明道：“我们目前要对付的是两个人，樊军和赖泽忠，所以，可以声东击西，打乱对方节奏，然后各个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