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游挺打了多次才终于打通了王熙媛的电话,可对方客客气气、清冷孤傲地拒绝了删帖的要求,理由就是正风肃纪从媒体监督开始,这是市委交代给她的第一个重要任务,她不能辜负了市委的一片苦心。
一句话怼死了游挺。
游挺只好搬出了区委,告诉她:我们区干部如果出现了违反生活纪律的情况,区委会安排纪委、组织部妥善处理,你这一报道,打乱了区委的节奏,而且,到底是不是事实还尚未调查核实,鲁莽予以公布,对干部是不公平的。
王熙媛却说,不会打乱节奏,只会加快推动干部作风转变;至于是不是事实,纪委一查便知。
游挺最后问:到底能不能给撤稿?
王熙媛依旧强硬:对不起,不能。
游挺脸上像是被人用鞭子抽过一般,火辣辣的烧得慌,他狠狠挂了电话,大声骂了句娘。他做区领导以来,处理过多起重大舆情事件,有的比这个还要严重、棘手,但从来没有像今晚这般没面子、吃闭门羹。
秦怀明等领导骂够了,气也消了,这才道:“常委,王熙媛有恃无恐,有人撑腰,不然不敢连您的面子都不给。所以,您看要不要报告胡书记?”
“这么点破事我都搞不定,还好意思请天佑书记出面?”游挺怒道,“你们想办法,今晚必须撤稿!”
说完游挺挂了电话。
秦怀明被怼了一顿,胸中憋闷,无处发泄,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上的皮掉了一层,渗出了血渍。
这时电话响了,是柳慕白。
“怀明,那个王熙媛到底是什么来头?!”柳慕白开腔也是游挺那般语气不善,显得又气又恼,道,“我的电话不接就算了,连金海涛常务的指示都顾若惘闻!太特么的嚣张了!”
秦怀明心道:金海涛是市委宣传部的常务副部*长,正厅级干部,管辖市级媒体和各级驻市媒体的,连他的面子都不给,王熙媛你真是疯了吗?
“怀明,你赶紧去趟岭南日报,找到那个烂女人,今晚三点前务必把稿子撤了。”柳慕白语气严厉,不容置喙。
秦怀明道:“书记,海涛常务和游挺常委都铩羽而归,你确定我能行吗?”
柳慕白那端停了片刻,声音柔和道:“怀明,为了婉丽,你不行也得行啊。总之,无论用什么办法,尽快删帖,消除影响。”这是他的杀手锏,他知道,秦怀明对叶婉丽心有愧意,会护着她。
秦怀明腹诽:若不是因为叶婉丽,我特么的才不使劲为你拉车!
当然,这句话等于挑明,柳慕白知道他和叶婉丽的关系,至于是否知道两人的激情一夜,他不得而知。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再害怕什么,躲避什么了。若不是三人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也不会再唯柳慕白马首是瞻。
虽然,他决心不会和叶婉丽再发生什么,但作为男人,他必须保护为自己献身而如今濒临绝境的女人。这才叫爷们儿!
“好吧,书记,我去会会王熙媛。”
秦怀明挂了电话,捏了捏眉心,踱了几步,再次拨打王熙媛的电话,这回,对方直接挂掉。秦怀明又打了三次,依然是被挂掉。
秦怀明锲而不舍,继续打第五次,王熙媛终于接了。
“王熙媛,你连我电话都不敢接吗?”秦怀明愠怒道。
王熙媛冷笑道:“刚才不接你的电话,又挂你的电话,都是还给你的,你数数,上次你去珠州和几天前在益都,你挂了我多少次电话?”
“你玩够了没有?”
“没有呢。”王熙媛得意道,“我要你当面求我。”
“那你先把稿子撤了。”
“别浪费时间了。”王熙媛不容置喙道,“市中心,十三亩有家酒吧,叫永夜。我给你三十分钟时间,你赶不过来,那篇稿子就再也不会撤了。”
“好,我现在过来!”
秦怀明挂了电话,冲出房间,司机曾晓伟不在,还把霸道开走了,李媛又回家了,只能征用廖紫梅了。
三分钟后,秦怀明开着廖紫梅的红色甲壳虫,一路疾驰,不到三十分钟就赶到了十三亩。那里可真是豪车汇聚、美女成群的夜场聚集地,哪怕是寒冷的冬夜,依然是一派歌舞升平、流光飞舞的景象。
秦怀明将车子停在永夜酒吧门口,交代廖紫梅在车里等自己,便快步进入其中。这是家清吧,环境清幽,人也不多,播放的音乐是民谣,轻缓沉迷。
他一眼就看到了吧台前的王熙媛,她穿着灰色羊毛长款风衣,坐在高脚凳上,微微斜着身子,手里无聊地转着一杯威士忌。
秦怀明走过去,站在她身侧,语气平和道:“熙媛,现在可以撤稿了吧?”他尽量放低身段,甚至展现温柔,喊出了当初和她恋爱时经常叫的名字。
王熙媛心里微微一震,过往,他总是这么温柔地叫自己“熙媛”,无论在什么场合,叫得柔情似水、无比宠溺。
她叹了口气,没有动,也没有看他,端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小口,悠然道:“不行,你还没有求我。”
秦怀明心里暗骂:这特么的算是什么事!为了救情人,来求前女友。当然,作为街道副书记,分管组织党建和宣传舆论,这本是他分内事,他更不想街道的桃色丑闻铺天盖地,那是失职,对政府形象和干部形象也是一种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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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要他求她放过叶婉丽,他一时说不出口,索性坐到她旁边,示意调酒师来一杯XO,调酒师很快就调好了一杯,放到了他面前,秦怀明拿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半杯,喝完,扭头望向王熙媛,低声道:“熙媛,我求你了,撤稿吧。”
王熙媛忍不住咯咯笑了,笑得很得意,很畅快,笑毕,扭过头盯着他道:“真没想到,你秦怀明竟然为了一个破鞋,来求我!”说完又哈哈笑了起来,她确实感到不可思议,也感到很解恨。
这一次,让叶婉丽身败名裂,也让秦怀明低头认错。
“王熙媛,请你说话放尊重点。”那句“破鞋”听起来很刺耳,让他倍感不适。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这么护着她?我问你,你俩在益都,是不是上床了?”王熙媛紧盯着他的眼睛,逼问道。
秦怀明神色微微一滞,眼神里划过一丝惊惧和愧色,立即被王熙媛捕捉到了,她又是震惊又是嫉恨,咬牙切齿道:“果然,果然呐!一对狗男女!贱人!”
秦怀明努力克制隐忍着自己,反问道:“王熙媛,你搞我们的手段就高明吗?不卑鄙吗?格局不低吗?”
“搞这种破鞋,还讲什么格局?我都怕污了我的手。”
秦怀明忍无可忍,怒斥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他的意思是,你也是破鞋,可他说不出口,也不能如此粗鲁,那毕竟是自己深爱过的初恋女友呵。尽管他知道,王熙媛挣了那么多钱,爬到这个位置,又如此硬气,有一部分是用身体交易来的。
王熙媛听后十分震惊,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眼泪忽然就要涌出来,在眼眶里来回盘旋打转,又憋了回去,她颤抖着声音道:“秦怀明,我不许你这么说我!”
无论她做了什么,有多么龌龊,她都希望在秦怀明心里,自己永远都保持着那份美好与圣洁,依然是他捧在手心的明珠、挂在天上的星辰,尽管她早已不是。她根本无法接受秦怀明把自己看成破鞋,这是对她的灵魂最沉痛的暴击。
于是,她将痛彻心扉化为一腔怒火,扬起杯中酒就泼到了他的头上,弄得他满头满脸都是酒,十分狼狈。
狠毒如王熙媛,也还残留着少女般的幻想,以及对纯美爱情的向往。这就是女人!
秦怀明压着怒火,冷冷盯着王熙媛,任凭酒水从头上、脸上滴落到衣领上,他本来想要摧眉折腰,委屈一下自己尽快解决这个舆情,可没想到王熙媛得寸进尺,如此不留情面。事情越闹越复杂越僵,竟然被她泼了酒水,如果对方是男人,他早一拳打过去了,可他从来不会对女人动手,那是绅士做人的底线。
对于王熙媛来说,她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本想心平气和地跟他谈谈,只要他服软、求她,她就立即安排人撤稿,甚至因此两人可以坐下来,喝一杯,重温当年那些美好。
可事实是,两人已经完全水火不容,如同仇雠。
想想当年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是多么的如胶似漆、缠绵悱恻,谁能料到,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这就是人生吧。
她认为秦怀明执迷不悟,确实没有救了。她又一次对秦怀明失望,对他们的关系失望,对自己也有点失望。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下属的电话,只简单说了句:“今晚那篇政风眼,立即删除……你耳朵聋了?立即删除!”
挂了电话,王熙媛木然望着秦怀明的眼睛,冰冷如霜道:“我撤稿,不是因为你求我,而是我突然对你丧失了兴趣,哀莫大于心死,你懂吗?”上次在益都,她决心要和秦怀明决裂,可现实是,遇到他时,心还是变得柔软了,如今,彻底苏醒了,心肠终于变硬了。
他们之间再无可能,秦怀明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郎!
王熙媛滑下高脚凳,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