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并没有将他们带到派出所，而是在一处废弃工厂中停了下来。

蒋来有些惊慌，疑惑道：“你们到底是不是警察？”

顾昀和蒜头鼻男子都没有回答。

蒜头鼻男子与蒋来一起坐在后排，把车门打开，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蒋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气呼呼道：“你们干什么？我是龙翔街道党政办主任，国家干部……”

话没说完，从另一辆未挂警灯的警车上走下来一个黑衣人，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挂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蒋来。

蒋来愣住了。那不是别人，正是红桥派出所新任所长宫建平。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穿皮夹克、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根本不像是警察。

蒋来自然认得宫建平，在街道办组织召开的几次大型会议，宫建平都参加了。由此可以确认，这些人里至少有真警察，那就不怕了，蒋来像是遇到了救星，高声喊道：“宫所，都是自己人啊。”

宫建平朝身后的两个马仔以及顾昀等人挥了挥手，命道：“你们去一边待会儿，我和蒋主任单独聊几句。”其他人便立即都走开了。

空空荡荡的厂房内，凄冷无比，寂静无声；警车车灯照出的光亮覆盖范围有限，但也能够看到这里的环境杂乱不堪，灰尘满地，而且味道难闻。

蒋来虽然觉得事情不对劲，可还是要硬着头皮表达不满，敞开嗓子道：“宫所，你们抓错人了，赶紧把我放了。”

宫建平笑了笑，掏出一根烟递给蒋来，用打火机帮他点着，然后给自己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来，道：“蒋主任，你好这口，我们都知道。”

蒋来心里一紧，好哪口？嫖？完蛋了，自己的黑历史都被他们掌握了！

蒋来各方面都很优秀，聪明、能干、忠诚、周到，可有个致命的软肋：喜欢嫖。他的理由很充分：这种金钱交易很纯粹，不会产生情感纠纷，不会影响夫妻感情，是最安全的。在规土局时，他曾跟人一起去莞城、惠城嫖过几次，有一次在啖水镇被抓了，柳慕白废了好大劲才把他捞出来。此后，他痛改前非，再也不进入风月场所，干脆莞城、惠城再也没有去过。

只是老实了几年，也着实憋了几年，逐渐放松了警惕。做了党政办主任后，应酬越来越多，有时候喝完酒就喜欢唱唱歌、洗洗脚，慢慢地在罗京、孔念德的怂恿下，胆子越来越大，时常叫陪酒女服务、并与陪酒女搂搂抱抱，以至于今晚发生了关系。

他后悔不迭。

蒋来辩解道：“宫所，我说了，我和小雅是两情相悦，充其量我只是偷情，上升到纪律上就是生活不检点而已，你们给我整个嫖娼，实在是张冠李戴，冤枉我了。”

宫建平听后哈哈笑了，笑声尖利，在这黑夜里犹如鬼魅。

蒋来被他笑得心里发毛，道：“宫所，都是体制内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嘛。”看对方没有反应，又道，“兄弟，你想要啥，尽管说，我全力满足你。”

宫建平无动于衷，淡淡吐出一口烟圈，冷笑道：“你们不是在角色扮演吗？”说完，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警车，车里的小雅正对着后视镜梳理头发。

宮建平继续道：“”刚才，小雅什么都交代了。她扮演不幸沦落风尘的女子，而你扮演才子英雄，对她一见钟情，要把她从水深火热的生活中解救出来。于是，才子佳人故事在现代上演。感人至深啊。蒋主任，你给她的五千元只是换了个名头而已，其实对于她来说那就是嫖资。她刚才还埋怨，以为你会给一万，谁知道只有五千。她在公主们中间，演技是最好的，所以要价也高，你给五千，真的少了。”

蒋来大吃一惊，忙道：“角色扮演？怎么可能？！”他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可还是不愿意相信那是个圈套，或者是不相信小雅会害自己，他心底希望小雅是被逼的，有苦衷的。

如今，他的脑海里，小雅的眼泪，楚楚可怜的模样，滚烫的、白蟒般的身体依旧历历在目，甚至温热在胸，怎么可能会突然就变得如此无情无义？

宫建平又是一阵轻蔑的笑，笑毕，道：“你这么装下去是没有用的。小雅的嫖客所里都抓过不下十个了。我也不想再跟你废话，你嫖娼的事实已经很清楚……”

“不，你让小雅过来对质！”蒋来已经开始绝望了。

宫建平冷笑道：“你觉得有必要吗？”

蒋来望着他鼠标一样来回转动的小眼睛，猛然惊醒了，确实没有必要，小雅没有苦衷，不是被迫，甚至是主动用这种办法赚钱。她是个不知不扣的婊子。

如此说来，宫建平也是林兴霸的人。这是明目张胆打击柳慕白。此前的斗争他有听说，但未参与其中，如今稍不留神自己就成了活靶子，今晚看来无法全身而退了，想明白这些，他冷笑道：“你不把我带到所里，带到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我是在救你。”宫建平阴冷地说道，“如果我带你去派出所做了笔录，这事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应该会治安拘留吧，不会少于五天。接下来还有党纪处分，然后是开除。到时候，你家里那个母老虎会不会休了你？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蒋来不寒而栗。

“我们做个交易吧。”宫建平盯着他眼睛，细声细语道，“你告诉我一个秘密，然后，我会替你保守你嫖娼被抓的秘密。”

蒋来身体僵硬，嘴里即将燃尽的烟头，自动掉落在地。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把柄已经在他手上，从此将长期受制于人。

此刻，他是多么的孤独无助，手机被没收，四处黑漆漆一片，没有人可以来救他。他更知道，如果这次依了宫建平，从此就成了他们的傀儡，再也没有回头路。可就这么窝窝囊囊地因为嫖娼而失去大好前程？他痛悔万分，为什么要出来喝酒？为什么要跟小雅发生关系？虽然这一切都是圈套，可只要识破其中一环或者控制住自己，就可以避免这一切。

但一切都晚了。自己飘了，麻痹了，忘记了柳慕白与林兴霸因为冯一鸣事件中的剧烈斗争，而就在自己最放松的时候，林兴霸集团出手了。出手就是一击致命。

小雅是陪酒女身份，而自己又跟她发生关系，还傻了吧唧给了她钱，被拍了照片，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不想就此退出他所热爱的官场，就此宣告人生失败。他还年轻，还有机会补救今天的过错。

在经过一段时间剧烈的内心斗争后，他终于恢复了平静，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柳慕白的秘密。”宫建平说得直接而露骨。

上次，市纪委突击检查801小套间，结果失败被打脸，这是他们祭出的第二个杀招。

蒋来并未掌握柳慕白的核心秘密，但还是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抖搂出来足以对柳慕白伤筋动骨，甚至致命打击。

蒋来必须做最后的负隅顽抗，故作不解道：“柳书记有什么秘密，我怎么会知道？”

宫建平冷哼一声，道：“蒋来，你再这样下去，我也懒得跟你耗了，直接回派出所问询室吧。”

“真没有。”蒋来化被动为主动道，“或者你提示一下。”

宫建平知道他在缩小范围，以免自己主动说多了，便道：“柳慕白每年上山烧香的功德钱，哪里来的？”

蒋来笑了，如果是这个，不算什么，道：“这个尽管查，是他自己的钱。”

“他哪来那么多钱？”

“你甭管，就是他自己的钱。”蒋来笃定，但也不多解释，让他们自己查吧。其实很容易解释，柳慕白的老婆是龙田区某国有银行的行长，年薪超过百万。再加上利用银行便利进行了不少的投资理财，额外收入不菲。

“好，第二个。”宫建平终于要亮出底牌了，道，“柳慕白的情人你知道是谁吧？”

“谁？”蒋来大惊失色。

宫建平被他气得哭笑不得，道：“你的演技跟小雅差远了。”顿了一下继续道，“既然你不说，那就回所里吧。”

“你再提示一下。”蒋来怕了，但他还不知道对方底牌。

“叶婉丽。”宫建平一字一顿说了这三个字。

蒋来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慕白和叶婉丽的情人关系，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没有第四个人。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柳慕白和叶婉丽露出了端倪？或者林兴霸查到了什么踪迹？如果没有把握，他们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看来，他们已经调查掌握了什么情况，只是缺少证据和证人而已。

怎么办？是放弃忠诚还是草草结束自己的官场生涯？蒋来内心痛苦纠结。

“我想见一见小雅。”蒋来声音低沉，士气低落，提出了最后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