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媛有一张小巧的瓜子脸，长睫毛、深眼窝，皮肤白皙如瓷器，吹弹可破，气质温婉，带着些疏离；为人清高，却不失圆熟。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发梢是茶棕色的，灯光下，脸上、眸子里和发梢都闪闪发出光泽。

好久没见了，她依然是那么漂亮，而且增添了成熟的韵味和自信的魅力。

秦怀明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颜可卿一见倾心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她的气质、长相与王熙媛有诸多相似之处。

没有结果的初恋果然是男人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王熙媛望着秦怀明的眼神，也很复杂，有兴奋，有期待，有幽怨，又有迷茫。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秦怀明身边的叶婉丽，后者是那么的精致，那么的妩媚，那双几乎全是黑眼珠的大杏眼，灵动闪光，一看就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

王熙媛快速掩饰住惊诧之色，向众人嫣然一笑，从容脱掉呢大衣，挂在了衣帽架上，上身便只穿着黑色高领毛衣，下身是深灰色修身长裤，毛衣扎在腰里，没有腰带，那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与她傲人的双峰曲线都十分惹眼。

她这是要叶婉丽看看，姐比你高，腿比你的长。

的确，叶婉丽没有王熙媛漂亮。叶婉丽的优势在于妩媚和爽朗活泼的性格魅力。

“来，媛媛，坐老师旁边。”明谨拍了拍那张为她准备的椅子。

王熙媛欢快地应了一声，在明谨和秦怀明中间坐下了。

她快速和秦怀明对视一眼，互相微微点头。

秦怀明对服务员说道：“上菜吧。”

其中一个服务员去忙了，另一个服务员将早已醒好的红酒端到了众人面前。

王熙媛跟两个老师热烈地聊了几句，就把头转向了秦怀明和叶婉丽，秦怀明不介绍，她就自己问：“这位是……”

叶婉丽娇媚地瞟了一眼秦怀明，秦怀明略显尴尬地笑了一下，道：“这位是叶婉丽，我们一起给明老祝寿。”

王熙媛不悦道：“是女朋友还是夫人呀，你不敢承认？”

“女……女朋友。”秦怀明无奈地笑了笑。

明谨和鹿薇对视一眼，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明谨道：“怀明，你还是这么害羞啊。”

秦怀明笑得更害羞了。

叶婉丽暗中掐了他一下，心道：秦怀明你今晚不称职，在别人面前装什么清纯，你个老司机！

明谨端起酒杯道：“时间过得好快哦，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虽然平时联系不多，可我和鹿老师都关注着你们。看到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小日子过得也不错，为师倍感欣慰，来吧，干杯。”

众人喝了一杯。

第二杯由鹿薇提。

鹿薇道：“你们几个都是明老的得意门生，也是关门弟子。秦怀明你还不知道吧，你们那届本科生是明老最后一届，此后他就没有再给外语学院本科生开过课。还有啊，媛媛你也是最后一批，他现在也不带新闻学的硕士了。

明老虽然能者多劳，可也得有个限度，就这，现在还带了外语学院的硕士、博士，比较文学的硕士、博士，还有一门文学院的本科生公开课。所以，你们都很幸运，当然，你们也没有辜负明老的教导和期望，走上社会后，堂堂正正凭本事吃饭，我们做老师的也就知足了……”

秦怀明大三时参加明谨组织的周一读书会，参加者都是明谨的学生和铁杆粉丝，名额是相当有限的，每次也都很火爆。正是在那场读书会，秦怀明结识了新闻学研究生二年级的王熙媛，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明谨颇看好这对青年才俊，两人都算是他的得意弟子。只是毕业后，一个去了珠州，一个考上了特区公务员，两地分居逐渐淡化了两人之间的关系，王熙媛走上社会两年，很快就露出了现实而又物质的本性，最终经受不住珠州一个富二代的追求，酒后委身于富二代。

秦怀明知道后，立即提出了分手。

王熙媛曾多次试图挽留，毕竟她第一次给了他，当初不嫌弃他那么穷，轰轰烈烈地爱过，心底是不愿意放弃的。

然而，秦怀明态度很坚决，根本原因倒不是出轨，而是他看透了一件事：他们不是一路人。王熙媛关键时刻会放弃立场，屈从于权势，而且野心勃勃，一直想要走上更高的平台和领导岗位，执掌风云，为此她会不择手段。

然而，王熙媛后面发展并不顺利，那个富二代只是玩玩而已，不到一年就把她甩了。两年后，王熙媛嫁给了一个离过两次婚的大龄高官，她也如愿在岭南日报平步青云。可几年前，高官被双规，她受到牵连，此后，在时政部副部长位置上止步不前。

想起这些陈年旧事，秦怀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毕竟王熙媛是自己的初恋，当初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连住酒店开房的钱都要对方出，可她并没有嫌弃过，反而很注意维护他的自尊心。只是后来，她的转变有点太快，让他猝不及防，也许，南方发达地区遍地黄金而又泥沙俱下，人容易迷失吧。

同时，他也有些忐忑，其他同学远在益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可王熙媛就在珠州上班，万一将他和叶婉丽今晚的事情传到了新安，无论叶婉丽是不是假扮他女友，横竖都说不清楚。

第二杯喝完，王熙媛跟明谨、鹿薇眼神交流了一下，征得两人同意后，端起了红酒杯，从容平和地说道：“明老，鹿老师，今天真的非常开心，好多年没跟二老一起吃饭了，我也特别怀念大学时光。

二老对我们的谆谆教导，至今言犹在耳，教我们的做学问、做人的道理现在都成了我们工作、生活的法宝、明灯，而且你们一直把我们当孩子一样关怀关爱，所以，对两位老师真的一直心存感激。”她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稳定了情绪后，动情道，“来吧，咱们一起敬明老，鹿老师，也祝明老生日快乐！”

叶婉丽一听，心想遇到对手了，此女说话说得很得体，又会演戏，而且看秦怀明的眼神是那么暧昧，两人之间有故事，莫不是大学初恋女友？

大家一起喝了第三杯。

刚坐下来，王熙媛脸上挂着笑，继续柔声说道：“我也向两位老师道歉，这么多年，回来看你们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来是工作太忙了，二来混得不好，感情生活也不顺利，感觉都不好意思。不过，我要告诉明老、鹿老师一个好消息，我调到新安市做岭南日报新安站的站长了，下周一正式到任。那就跟怀明小师弟又在一个城市了。

他还是那么调皮，偷偷带个女朋友来给明老祝寿，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要不然我们一起来了。幸好今天鹿老师跟我提了一嘴，我便请了个假，打个飞机跑了过来。不过，一切都是美好的，梦回当初。来，我们再次感谢明老、鹿老师。”

秦怀明暗暗一惊，按照级别，她也是正处，而且可以以正处身份转公务员身份。

第四杯下去，场上的氛围已经变了。

秦怀明和叶婉丽都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两人也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危机。她回到特区，随便告诉媒体界的某个人，兜兜转转很快就会传到龙田区。

此后，是大家相互敬酒。

秦怀明给明谨敬酒的时候，后者隐讳地提醒道：“怀明啊，你呀，糊涂。”明老还是希望他和王熙媛在一起。

秦怀明只能赔笑喝酒。外人只知道当年是他休了王熙媛，却不知道王熙媛出轨在先、追求物质和权力，可他是个绅士，不愿意将她的丑事宣扬出去，污了她的名声，而自己甘愿吃个哑巴亏。之前，去珠州向省厅讨要自来水，路上颜可卿反复追问，他始终没有说和王熙媛分手的真正原因，只说性格不合，顾虑到的也是这个。

秦怀明走到鹿薇身边，跟她敬酒的时候，鹿薇附耳叹道：“你们两个，当初那么好，老师真的感到好可惜。”

秦怀明轻叹道：“鹿老师，都过去了，我觉得现在挺好。”他瞄了一眼叶婉丽，她被冷落在餐桌上，静静喝着茶，保持着自然的笑意，显得温柔、大方、美丽，她竟然一点没有尴尬和不自在。

只是，现在看来，今晚她真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