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明忙问：“管主任，大概多久有确切消息？”

“不好说。”管经纬道，“有消息的话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谢谢管主任。”

秦怀明挂了电话，心里蒙上了一层隐忧。

如此又过了两天，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区林水局宋卫国打电话来问他解决自来水的进展情况，秦怀明只能以“正在推进”搪塞。

经宋卫国这么一催，秦怀明再也坐不住了，距离军令状的期限还剩下一周多时间，省厅如果遇到了困难，无法落实，最后的希望便也没了，自己可能真要被问责，街道也会被连累。

他拨通了谢国强的电话，可是对方没接，这进一步加剧了秦怀明不祥的预感。还好的是，晚上六点多钟，谢国强回复了一条短信息：刚刚在开会，自来水的问题，稍安勿躁。

秦怀明回复道：谢谢厅长，等您的好消息。

11月8日，立冬，天气转冷，万物收藏。上午九点半，秦怀明与林兴霸、赖泽忠、廖紫梅等人前往甜坑村调研，为下午四点举行的签约仪式做最后的督促指导。

其实，这几天，秦怀明每天都去，现场搭台、物料制作、宣传片、启动设备、启动动漫、领导嘉宾邀请、讲话稿、主持词、背景材料、宣传折页、签约流程等等各种事项他都要参与把关，而且连续加了两个晚上的班。

颜可卿同样如此，带着十几个人的团队，吃住都在甜坑村，她工作起来又是另一副样子，全身心投入，精益求精，周到细致，效率极高；她亲自把关制作的宣传短片如同大导演的短片，调性高雅，言简意赅，初稿就已经让人感到惊艳。

此外，就连地贴、麦贴等小细节都抠得非常严苛，令人放心。她小小年纪，坐到这个位置，凭的是业务能力。

市府办、区府办的人分别来现场走了一遍流程，并进行了简单的彩排，指出了不足，提出了要求，但总体是很满意的。

今天上午来是最后一次查漏补缺，并安排好晚上的接待工作。

中巴车在状元楼的广场上停下，众人鱼贯下车，郁广、颜可卿、周全、邱彪、邱天等人前来迎接。

舞台已经搭好，蓝色背景、红色地毯，舞台下面，第一排有桌子，后面只有椅子。众人跟着林兴霸依次落座，要看一遍流程。

颜可卿交代主持人和现场导演开始了彩排。

彩排过程中，林兴霸多次打断主持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和意见，导致彩排非常不顺畅。

林兴霸也不在乎，匆匆走完流程，拿起话筒，现场作出指示：“我只讲一点：今天下午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和区长来，非常重要，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要讲政治，要用最高的标准最高的要求来办好这场活动。

从领导中巴车进入文创小镇开始，一切都要天衣无缝、分毫不差。不，从中巴车下高速开始，我们要安排车辆在高速口带路。你们要安排礼仪小姐做好引导，领导什么时候上下台，从哪里上下台，都要准确无误。我看中间有几次搬运道具的情况，务必注意衔接，要流畅，要在领导身后搬运，更不能碰到领导。

这是有过教训的，去年区里有个活动，工作人员搬运桌椅时把领导撞倒在地，场面非常尴尬、混乱，你们要注意。好了，我就讲这些。”

众人鼓掌。

他关注的只有领导，服务好领导就是一切，而且讲了不止一点。

林兴霸忽然注意到秦怀明还没有发言，便将话筒递给他道：“怀明，你全程参与了这个事，也讲两句吧。”

秦怀明接过话筒，即兴讲了几句：“大家这几天都很辛苦，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今天下午就看你们的了。况且你们都很漂亮，所以要有信心，当然要再认真再推演再想细一些。总之，加油吧，预祝活动圆满顺利！”

林兴霸批评，秦怀明鼓励，两个领导风格迥异。

颜可卿带头鼓掌，众人都跟着鼓掌。

本以为就此结束，林兴霸却还没完，道：“怀明，今天下午区长来，晚上还要吃饭，他肯定会问自来水的问题，你准备好了没有？”

他认为秦怀明上次吹了牛逼，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肯定要等着打脸了。

赖泽忠在林兴霸右手边坐着，听到这话，嘻嘻笑道：“距离军令状到期还有一周，秦书记加油哦。”

秦怀明瞥了一眼赖泽忠，心想：上次举报我，老子还没跟你算账，如今又在这里说风凉话。早晚要你好看。

林兴霸面露担忧道：“秦书记，事情虽然是你一个人的，可责任却是大家的。搞不定的话，上面打板子打的是我们每个人的屁股，所以，你肩负着街道的名声和甜坑村八万人的期盼啊，必须兑现承诺，没有退路。”

这就叫杀人诛心。秦怀明听着心里自然不舒服。问题是，省厅至今没有消息，他每天都问，管经纬每次都说还在研究。根据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省厅推进这件事应该是遇到了麻烦，恐怕是凶多吉少。但越到上面，口风越紧，不到板上钉钉不会提前透露。

赖泽忠窥到他神色中的忧虑，继续调侃道：“区长性格宽厚，为人儒雅温和，所以，我给你支个招，不如早点承认搞不定，去找区长负荆请罪，他或许就不再计较了。”

赖泽忠又补了一刀。林兴霸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不还有一周时间么？”秦怀明从容道，“兴霸主任经常踢球看比赛，应该知道，比赛中总会上演读秒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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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怀明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赖泽忠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笑呵呵道：“好噢，那就看看中国队到底能不能绝杀巴西队。”

此话的意思是秦怀明绝对不可能翻盘，因为实力相差实在太悬殊了。

从甜坑村回到街道后，秦怀明硬着头皮再次给管经纬打了个电话，对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回答依然是还在酝酿中。

***

当天下午四点，龙田区政府与华强城集团的战略合作协议仪式、甜坑村股份公司与华强城集团项目签约仪式顺利举行。

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封国良，华强城集团总裁段裕，龙田区区长席卓文等领导大咖出席了活动。区委书记因为出国考察，无法出席。

活动顺利流畅，没有出现任何纰漏。签约的完成，意味着华强城正式进军龙田等中东部区域，第一期的投资将超过一百亿元，他们还在研究第二期，如果第一期市场反应良好，会继续投资。

文创小镇的后续投资建设也正式移交给了华强城集团负责。

签约完成后，封国良一行对文创小镇进行了参观考察，并驱车来到稻香山前空地进行查看，这里将建快乐谷等大型游乐场和住宅小区。封国良意气风发，表态大力支持开发，将甜坑村建设成美丽富饶的现代化新村镇。

秦怀明注意到了山前坪那片铁皮棚，就在工业园的对面，中间隔一条马路，黄振华亲戚劳丽芬的芬芳网吧已经开门营业。

从珠州回来后，母亲跟颜可卿长谈了一次，要她和魏羡复合。颜可卿拒绝，母亲不高兴，批评了她，怀疑她对秦怀明有意，并让她死了这条心。因此，这些天她心情不是很好，便一心扑在项目上，用忘我的工作抵消感情的烦恼。

这时，她找了个机会，凑近秦怀明，神色清冷，目光扫向芬芳网吧，悄声问道：“秦书记，劳丽芬的网吧终于落地了，你满意吗？”

颜可卿虽然年纪轻轻，可为人处世颇为圆滑，那天，秦怀明只是随口打听了一下在这里开个网吧所需要的拆迁补偿费用，她便怀疑这是变相的向企业提要求，当她知道劳丽芬已经跟村里签了协议，开始进驻后，并没有阻拦，难得秦怀明有点私心，就满足他吧。

只是到时候拆迁，这百八十万的冤枉钱给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劳丽芬，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秦怀明听出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摇头苦笑道：“不满意。不过，在官场，有些事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这个网吧，是某领导送给某领导的见面礼，与我无关。”林兴霸借此笼络了黄振华。

颜可卿微微一怔，眸子金芒闪烁，狐疑道：“劳丽芬不是你的关系户？”

秦怀明能够明显感觉到颜可卿近来的冷淡，调侃道：“我没有关系户。以后有的话，希望是你。”

颜可卿的俏脸扬起一片红云，嗔道：“我才不要呢！”

而她心里的阴霾忽然就散了，她特别希望，混迹于官场，行走在河边，秦怀明的羽毛始终保持洁白如玉，而鞋子始终不染淤泥，就像她爸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