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十点钟,秦怀明来到位于街道办五公里外的执法队调研。九点前秘书钱良已经通知了温青山。
执法队只有一栋大楼,9层高,孤零零地矗立在翔湖路边上。翔湖路是龙翔街道通往龙湖区的必经之路,是条主干道,常年拥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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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田霸道开进大院,温青山带着执法队的几个中层干部在一楼门廊下迎接,门梁上还挂着一条醒目的大横幅:热烈欢迎秦怀明同志莅临执法队调研指导!
车在门廊下停住,温青山上前打开车门,疲惫暗沉的脸上堆满笑容,语气热烈道:“欢迎秦书记来调研!”他脖子粗短,气息不畅,舌头也短,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有捷阳口音,要认真听才听得懂。
秦怀明跟他轻轻握了一下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温委员昨天辛苦了!”
秦怀明指的是昨夜莞城费体力的事,温青山没听出来,以为是昨夜与叶婉丽争执的事,委屈道:“书记,等下详细汇报,你就知道执法队现在多么缺人手。”
温青山把秦怀明上班第二天、调研第一站选择在执法队,看成是对他的支持乃至归入林兴霸阵营的强烈信号,所以很高兴。
温青山恭敬地引导着秦怀明进入一楼大堂,大楼的电子显示屏上,也打出了热烈欢迎的口号。秦怀明哭笑不得,来调研是分内工作,整得好像外市领导来考察交流一样。
与此同时,执法队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不停地用单反相机给他们拍照。
温青山一边走一边介绍这栋大楼的情况,很快左转进入电梯,来到了七楼大会议室。执法队也是按照街道办的楼层设置,领导都在七楼,寓意“七上八下”。
秦怀明坐到了主位,温青山以及中层干部按照排位顺序落座。
会议桌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有草莓、车厘子、进口提子等,当然也有一份情况介绍,但并没有会议议程,而且材料内容乱七八糟,字体、间距等格式错漏百出。说明温青山准备不充分,或者说平时开会也是这般随意。
秦怀明皱了皱眉头,呷了一口茶,微微凑过身子对温青山道:“开始吧。”
温青山主持,先介绍了与会的中层干部,主要是六个中队的中队长以及案审科、综合科、查违办的负责人或者骨干。接着是各科室汇报工作。
秦怀明对其他人没有太留意,唯独对梁劲松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梁劲松反应很灵敏,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受宠若惊,暗自兴奋无比:难道是领导在考察我,准备提拔了?
他长得白白胖胖,始终笑眯眯的,说话点头哈腰,一脸媚骨奴颜。汇报工作时,一句一个“尊敬的秦书记”,汇报内容多是官话、套话,光帽段部分就讲了三分钟,实际的城市管理执法内容没多少。
接着是综合科也就是执法队办公室负责人汇报,这是个女同志,二十多岁,皮肤白皙,清秀可人,颇有几分姿色,只是衣着保守,眉头紧锁,脸色暗沉,看得出心事重重。刚才温青山介绍她时一笔带过,所以印象不深。
女孩先做自我介绍道:“秦书记好,温委员好,我是综合科的余嫣……”她声音小,有点羞怯。
目前,她还是个副科长,不过,半年以来一直在行使科长的职责,温青山始终没有提拔她,也没有安排新的主任来,正科长的位子看来是给她留的。
余嫣汇报的时候,眼神闪烁不定,一直在躲避着温青山炙热的目光。当她抬头碰到秦怀明的目光时,眼睛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委屈和哀求之色。这个女孩怎么了?
秦怀明心里不觉一沉。
余嫣语无伦次地汇报完,温青山目光柔和地望着她点评道:“小余汇报得很好。由于查违办没有主任,下面,我亲自汇报查违工作。”
余嫣低下头,暗暗咬着牙,握着笔的手在微微抖动。秦怀明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好色纵欲的温青山难道将魔爪伸向了余嫣?
“先让查违办骨干介绍一下情况吧。”秦怀明打断他,环视会场,问道,“查违办的人来齐了吗?”
温青山不假思索道:“齐了。”
秦怀明手里拿着那两页情况介绍,狐疑道:“查违办除了五中队、六中队,还有几个骨干吧?”
温青山的小眼睛转了转,恍然大悟道:“哦,杨国栋不在,他一早去执法了。”
听说我要来,特意把杨国栋支走了。秦怀明不痛不痒地哦了一声,露出了不悦的表情,继续盯着温青山,等着他作进一步解释。
温青山只好继续道:“红桥村的黄昌盛搞违建,很猖獗,听说昨晚又加建了一层,我让杨国栋一早去拆了。”
秦怀明没再说什么。温青山接着继续汇报。
很快,秦怀明就掌握了执法队的基本情况。目前,执法队共有六个中队,前四个中队负责城管执法,五、六中队负责查违。
全队含外包服务人员共计238人。公务员编制有48个,实际在岗仅有28人,被其他部门占用了15个,空缺5个编。
这也是温青山很不满意的地方,但是因为执法队的编多,其他部门编不够用,挪用执法队的编进行统筹调配使用,是党工委历来的做法。
正是因为正式执法队员人手不足,所以才外聘了很多临时工,导致在城管执法中出现了很多问题:一是无法全部覆盖,乱摆卖回潮严重,顾此失彼,疲于应付;
二是执法队员尤其是外包临聘人员收受摊贩、商户贿赂情况普遍,屡禁不止,严重损害了城管形象;
三是因城管暴力执法与市民产生纠纷现象屡见不鲜,去年,两个队员暴打一个女商贩的视频被人发到网上,引起较大舆情,被全国口诛笔伐。
问题最严重的还是违建。温青山对此底数不清,直言无法统计,他们也没有统计,甚至连辖区违建台账都没有建立。
今年,区城管监察大队下达的任务指标是新增违建不能超过1万平方米,同时必须拆除总额2万平方米以上的违建,然而,截至目前只拆除了8000平方米,进度严重滞后。
温青山最后总结道:“查违办只有三个人,两个中队也是缺兵少将,龙翔街道70平方公里,15个社区工作站,102个商品小区,84个城中村,稻香山、双翼山,两座山,稻香河、双翼河、木棉水三条河,山河缠绕,地形复杂,辖区还居住着很多退休高级老干部,动不动就触动到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查违工作真的是难搞。书记,你要多体谅多关心我们这帮兄弟啊。”
秦怀明点点头道:“刚才,大家汇报得很认真,温委员讲得也很全面,我会把问题带回去,好好研究,逐步妥善解决,下面,我再提三点意见。”
说着他顿了一下,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缓解一下大家紧张的情绪,继续道:“首先,感谢执法队的兄弟们,你们都很辛苦,能在这么困难的条件下,把工作干得有声有色,很不容易,我会跟柳书记汇报,跟组织部沟通,该补齐的补齐,该配强的配强;
其次,工作虽然难做,但我们都是吃公粮的人,要对得起这身城管制服,要发扬艰苦奋斗精神,迎难而上,扭转不利局面,把工作做得更扎实更有成效;
第三,无论是查违还是城管,都算得上是高危行业,都处在风口浪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误入歧途,乃至坠入深渊,打铁尚需自身硬,我们要守牢底线,不吃不拿不贪,做到一丝不苟、一心为公、一片赤诚,为党工委、办事处打造幸福、和谐、美丽龙翔贡献力量。我就讲到这里。”
温青山带头鼓掌。
掌声还没结束,一直在门口徘徊的一名队员快步走进来,神色慌张地附耳对温青山说了几句。
温青山听后脸色大变,转头看向秦怀明道,“书记,有上访户要跳楼。”
“跳楼?”秦怀明一惊,“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