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到天策府,共有四十几里路,普通百姓若是走的快,二个时辰差不多,若是走的慢,四个时辰也难说。
一辆囚车出现在官道上,缓缓而行,囚车上的人身材高瘦,脸色暗澹。
走出五里路后,他忽然说了声“停”。
所有官差就像听到首领的命令,停的那叫一个快。
在队伍的最后面,有位蒙面女子,身穿锦衣司特制的红色长袍,慢悠悠的走着。
囚犯的那“停”字,她像是没听到一样。
高瘦囚犯转过头,吐出一根被他扯下的长发。
“周媚,为什么要害我?”
囚犯正是原锦衣司指挥崔应,被皇帝下旨,押往天策府大牢。
“叫周指挥。”周媚澹澹的说着,脚步不停,从他身边走过。
“你想杀我?”周媚挥动着右手,手心之中有条细小的金色龙影在游动。
崔应有些愤怒,也有些无奈。
黄龙甲!
天策府的最强宝物之一。
对他来说,是无法破坏的存在。
就算想杀,也杀不了。
“为什么?”崔应跨出一步,来到周媚身前,囚车上留下一个大洞。
周媚抬起头,很平静的看着他,“我没要害你,你也没做错,只不过君要臣死而已。”
崔应在听到这个答桉后,就像被巨锤砸中胸口,竟是连退数步。
只不过君要臣死而已。
只不过君要臣死而已!
答桉是如此的简单,又是如此的残酷。
在御书房,当他说出朱笠的死讯时,皇帝让他去叫老国师,让周媚去地牢。
在那个时候,他还庆幸,杀朱笠杀对了。
只是有点对不住周媚,要害她坐牢了。
可是才过了一个晚上,一切全都变了。
周媚不仅什么事都没有,还正式成了锦衣司的指挥,宫中的锦衣司护卫有一半归她管了。
而他,则成了杀害明国公的凶手,被押赴天策府牢狱。
原因仅仅是大明府破开了正阳山留下的禁制。
真是可笑。
“你真没想过害我?”崔应的脸上突然有了笑容,那是一种解除束缚的笑。
他陪伴万励帝多年,见多了皇帝的翻脸无情,但是他一直认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因为他的能力,因为他的忠心。
可结果呢,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皇帝要他死的时候,只不过君要臣死而已。
这一刻,他的心冷的像冰。
这一刻,他又觉得一身轻。
无事一身轻!
不用忠君职守,不用为国担忧。
要的只是像魏公公那样,坐牢而已。
但是,当他看到周媚时,突然又有了一个想法。
他想再替皇帝做件事,从周媚的手中逃跑。
如果在皇宫,他未必逃的掉,可在这官道之上,区区十个战师级别的锦衣司护卫,他一点都不放在眼里。
要是周媚有过害他的想法,那就更好了。
周媚斜撇了他一眼。
“你想逃跑,我劝你最好不要,省的害死了家人。”
崔应要跑,她的确拦不住,想来皇帝也是乐得见到这个局面的。
但是,崔应能跑,她也能跑。
崔应扯了扯嘴角,“陛下要对付的人是你,只要我跑了,就是立功了,虽然他不能明着嘉奖我,绝不会为难我的家人。”
事到如今,他想的很清楚了,皇帝从始至终都是想让周媚去杀朱笠,为的就是对付周媚。
而他,则是会错了皇帝的意思,以为皇帝只是想朱笠死。
那么,如今他逃跑了,周媚就有失职之罪。
这次,肯定不会错。
周媚看着他笑了,一副看白痴的样子。
“你不要这么喜欢自做聪明好不好,已经坐牢了,难道非得把家人害死了才肯罢休!”
“你会逃跑,我就不会跑吗?你跑了之后无家可归,我可是能回天策府的!”
崔应愣住了,这一点,他还真没想到过。
如果周媚回到了天策府内,皇帝肯定拿她没办法,到时候自己,可就真的成了逃犯了!那家人就。。
崔应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走回囚车去。
“谢谢周指挥!”这次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周媚不理他,只是往前走。
她没有随意帮人的习惯,会这么对崔应说,自然是要让他乖乖上路。
这里离京城太近,崔应要是跑了,皇帝的追兵可就不是对付崔应的了。
虽然她有黄龙甲护体,死不了,但是被抓回去,还是很有可能的。
周媚可不想给天策府添麻烦,尤其是那个许飞。
一想到那个男人,她的眼角就笑起了皱纹。
这男人还真厉害,把皇帝耍的团团转。
坐在石碑前的许飞,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是感冒了吗?
还是花粉过敏?
许飞揉了揉鼻子,准备到外院转转,这一次,他做好了准备工作,提前在手心倒上几滴血,以备不时之需。
出得门来,天策府外院已是人山人海。
小玉指挥着下人,给各个牢狱分配犯人,做的井井有条。
唯一的麻烦,是魏贤的牢前来了很多摊贩,硬生生的将平顶矮房这边的路给堵住了。
卖什么东西的都有。
卖臭豆腐的挂着“油炸臭魏贤”的牌子。
蒸包子的是“清蒸魏贤”,捏糖人的则是“捏死魏贤一家”。
东西很多,五花八门。
最可笑的是一位剪头发的,写着“剪魏贤宝贝不留毛”。
许飞没去掺和这些事情,继续往外走,打算看看府外的交通,会不会堵塞。
如果太堵的话,就把路修宽点。
他刚来到石狮子旁,就有十多道光影飞掠而至,其中一道光影托着囚车,另一道光影托着一辆马车。
许飞见到囚车上的崔应时,脸色微变,悄悄的往神将门方向退去。
如今没有了宝物光影分身,对付崔应这种高手,就只能请出神将门上的禁制了。
可是,那个皇帝身边的红人,怎么会坐在囚车里?
许飞想不通。
好在周媚第一个跳下马车来,朝他挥了挥手。
许飞恍如隔世!
半个月前,也是在这个石狮子旁,也是一辆马车。
只不过是周媚站在石狮子旁,等他从马车上下来而已。
如今,刚好反了过来。
“你有没有好好的?”许飞问。
周媚使劲的点着头,眼角噙着泪水。
她还记得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在许飞住过的尖顶矮房里,两人约定“都要好好的”。
许飞这一说,把她的心都给融化了。
那个她在宫中思念最多的人,心里也有她,没什么比这个更幸福的了!
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真的好想冲上去,紧紧的抱住他,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分开。
许飞朝她点点头,走到她身边,柔声说道:“辛苦你了。”
虽然不知道周媚为什么回来,但是看这架势,就知道是皇帝派来的。
说明皇帝对她起了疑心,那就不用再遮遮掩掩的,大方一点,周媚就是天策府的人。
想让天策府出力,就得对她好一点。
周媚微微摇头,这些日子,若说辛苦,倒真不辛苦,就是有些寂寞,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许二爷,崔应犯事,奉陛下旨意,押往天策府牢狱,请你接收。”
寒暄过后,周媚立刻办起了正事。
锦衣司的护卫,虽说是她的手下,可实际上,多半是皇帝的耳目。
许飞点点头,也没多问,直接朝崔应招了招手。
“能走吗?我在府上单独给你开间牢房。”
崔应愣了一下,听许飞的口气,就像是老朋友在打招呼,自己认得这位国公爷吗?
他仔细的看了看,完全不认得。
“能走。”他回答了一句,跟了过去。
这里是天策府,既然来了,就要遵守规矩。
皇宫里的禁制,最多只能困住他。
可天策府里的禁制,杀他和杀鸡没有区别。
许飞又朝周媚招招手,“你也来,其他人守在外面。”
崔应的脚步有些僵硬。
不经意间,这位国公爷就利用了他一次。
所谓的单独开间牢房,只不过是为了让周媚进府。
“崔指挥,别多想,我对你是真诚的,特别特别真诚。”许飞背负双手,走在最前面,语气诚恳。
崔应还是不信,甚至停下了脚步。
“看来你是不相信我的真诚了,没办法了,那个谁啊,叫花落水过来请一下崔大指挥。”
许飞对神将门旁的一个下人喊道。
那个下人吓得面无人色。
叫花落水,谁敢啊!
那可是将藏龙府的国公,像狗一样丢出来的人!
崔应虽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一想到那个女人背着斩将杀向高捷的情形,他的脚步又迈了起来。
与其被人撵着走,不如自觉一点。
许飞冲他笑了笑,像是在说:孺子可教。
奇怪的是,崔应并不觉得丢脸,反而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堂堂天策府的国公,等在门口,还请他进府,这个礼遇,就算是皇帝也没有过!
一点小算计,人家也只是玩玩而已。
这里是天策府,人家就算明着把周媚叫进府去,谁敢拦着!
想通这些后,崔应再没心理负担,走的那叫一个豪爽。
许飞确实能把周媚直接叫进去,但是这么做了,皇帝就有借口罢了周媚的官。
眼下锦衣司两位大老都在牢狱里,许飞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真有你的!”进府之后,崔应直接被带去了落花坊,许飞则把周媚带回了媚娘阁,两人肩并肩坐在秋千上,许飞在得知皇宫里的事后,第一时间夸赞道。
周媚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只是享受。
对于许飞的夸奖,她只是笑笑。
开玩笑!她可是天策府的当家夫人!
这点小事,怎么会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