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英向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晚饭果然是自己吃烧鹅, 让几乎要谗哭的小耗子闻个味道。

于是直到送行的时候, 屠浩还黏糊着许明旭，记仇地说着烧鹅的事情：“太过分了。昨天好几只烧鹅呢，一口都不给我吃。”

许明旭有些哭笑不得, 就连压在心底的离愁别绪都像是被这软软的一声声给吹散了：“不要荒废每天早晚的锻炼, 不要因为公务繁忙，就通宵达旦。等过上几年, 自然是想吃什么都可以的。”就是不能多吃。

“知道了。”这方面屠浩自己理屈。念书的时候每天早晚的广播体操和跑圈都是能够保持的, 等到上班后, 这方面就松懈了下来，拿着上班早作为借口逃避早操, 有时候轮值就直接没了做操这回事情, 比起上学的时候懈怠了不止一点点。

马车稳稳地停在十里亭外。

现在出行不易，送别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活动。城外五里十里都设有亭子, 名为五里亭十里亭, 意思是送到这里就可以回去了。

送到五里亭外已经是关系挺不错的人了, 至于送到十里亭的, 都是关系极近的亲友。

这一次除了屠浩的那些小组长之外，另外还有一些诸如郑蕴这样的才俊, 还包括一些别的官员都要外放。时间本来就紧迫，这种出远门还得看个相对的良辰吉日的年头，大部分人都是差不多时间出的城门。

车队五里停一停，十里又停一停。

然后亲友们在十里亭再驻足一会儿, 感慨感慨，攀攀关系，远行的人则开始赶路。道别的时间基本都很短，会做戏的也就是“挥泪而别”，就转身走人。现在人口密度不高，哪怕走官道，也到处都是荒郊野外，晚上错过宿头露宿荒郊野外，又或者是连夜赶路，这两者都不是好玩的。哪怕遇不到强人，万一碰到野兽也够吃一壶的。又不是人人家里都能派上武艺高强的护院随从的。就是家里有养几个这样的人，这一次出行的都是些年轻一辈，还没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

许明旭身边这一次倒是带了一个这样的人，但是那并不是许家给他安排的，而是叶家派去一直指点他功夫的武师。这位跟去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护卫，而是有着更加重要的任务。除此之外，许明旭的车队里还有太子的一位安长出身的幕僚，只能说是顺路搭个伴。

屠浩伴随着送行的人，目送着长长的车队一直到消失不见。他知道等车队经过江丹坡的时候，还会和江丹社区的一部分过去做技术支持的人员汇合。

郑蕴的车队也是一样。这么多人，安全性方面是用不着太担心的。

他也不想再和什么人攀扯关系，招呼了一下就回到马车上回家了。他这番表现，倒是让人觉得情真意切，都说他和那许明旭是真正的莫逆之交。

当然，这样的夸赞中间有多少是出自真心，有多少是出自攀附谄媚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屠浩也不关心这些，就是许明旭也不在意。两个人的交情是深是浅，哪里是外人就几句话能论定的。

屠浩也没有多少时间来伤春悲秋，他的小组长们都走光了，领导班子重新换过一轮，哪怕事前留了一些时间作为交接，后面选出来的这些人到底没先前的那些人用着顺手，感觉还是很伤的。

三个月的时间如今已经在眉睫，这些人是走是留，走去哪里，怎么个留法都得事先有所安排。

屠浩陷入到了工作狂魔的状态中，一点都不比他爹差，父子两个全都埋头工作，除了早晚同一辆马车之外，明明待在一个部门，有时候一天都见不了一次面。

一些原本觉得屠耗子工作闲散，只是碍于各种原因没发声的官吏，这会儿也不说话了。本来他们的工作效率就比不上人家，现在连工作时间都比不上了，还能说什么呢？至于工作成果，他们更是提都不好意思提。

春天过半的时候，春耕顺利结束，虽说不是全国各地都风调雨顺，但是调配得宜，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朝廷免掉了几个受灾地区两年的税赋，又有当地或者是左近的豪绅富户捐粮捐物，老百姓们的日子倒也过得去。

屠浩也收到了自己学生们的工作汇报。

小组长们临行匆忙，并没有商量好什么。虽说屠浩也知道，要保持官场上的关系，他们肯定会保持和自己的联系，然而他也没想到这联系会来的这样统一。

按照路程的远近和交通，信件到达屠浩手里的时间有先有后，但是发出的时间都差不多，甚至于内容都差不多。之所以屠浩会说这是工作报告，那是因为这些信上真的是寒暄的话不过是开头一句末尾一句，剩下的都是工作内容一二三，地方优势一二三，即将施行的计划一二三，需要的帮助一二三等等。每一封信都不短，但是没一句废话。

屠浩仗着自己的工作之便，抽调了一个十个人的实习生小组来给自己打下手，这会儿全都开动起来，每天进出办公室的卷宗也就算了，每天用于制作图表的纸张消耗都有些触目惊心。

团团太子听说之后，过来溜达了一圈，被脸蛋削尖的小屠夫子抓了壮丁。

阿豹王子听说之后，也过来溜达了一圈，被小屠夫子一戒尺抽了出去：“别添乱。”

阿豹睁大两眼，他还没来得及干嘛呢，怎么就添乱了？

他哥在一旁附和：“找妮儿玩去。”

阿豹：你还真是亲哥！

屠浩要做的事情，说起来很简单，不过是资源整合加优势互补，譬如说甲这里有粮种但是缺牲口，乙那里缺种粮有牲口。

现实却不是说双方相互输送一下资源就可以的了，得考虑到牲口和粮种在异地的成活率和生存环境，得考虑到运输等各方面的问题。

他的小组长确实有二十人，而这一次被外派出去的人中间，除去这二十人之外，还有几个和他交情不错的，或者是沾亲带故的。

譬如说郑蕴这样的，当然也来信了，还没什么虚的，信上的话比小组长们还要来得直接和不客气。其他几个要客气一些，可是意思是一样的。

这些人看着不少，但是天南海北地撒出去，在整个大汉的官员结构上却算不得什么。他们面临的困境，也不是相互之间就能够相互协调就能够解决的。

要是有几个人离得近，又能够互通有无，这样的问题就不叫问题，也不会被交到屠浩手上，让他来帮忙想办法了。

屠浩自己也知道，他们求助的对象肯定不止他一个。但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己既然当了爸爸，就得给儿子们擦屁股，将来也好让儿子们孝敬自己。

团团太子的两个伴读这一次也未能幸免，一同被扔了出去，当了个七品的小官。一上来就是七品，对于一般的学子来说，那起步点是非常高的了。但是对于两位太子伴读来说，其实是偏低的。而且太子如今的年岁，他们就这样被外派，要是太子忘性大一点，等到他们再调到京城的时候，恐怕早就没了情分。

很多人都为了这两位伴读可惜，然而当事人双方都不这么认为。

团团太子觉得，自己两个伴读只要他自己不干什么脑袋不清楚的事情，那必然是自己的势力。伴读们现在就能发展地方势力，那就是在发展他的势力。再说，他们能出去，自然也能够回来。

而伴读们觉得，跟在太子身边读书是一回事情，但是自己究竟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终究是要看自己本身实力的。如果自己只会拖后腿，或者只会纸上谈兵，那就是和太子再深厚的情分也没什么用处。

现在的光杆司令团团太子觉得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忙！”还缺人！缺人的事情他不好开口，他内心是很想从屠浩这边再要走几个人来给他打下手的，但是屠浩已经忙成狗了，他要是再要走人，后果恐怕不是打板子能够解决的。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忙碌。以前别人忙的时候，屠浩在给他开小灶讲课，他顶多就算个打酱油的。这一回不一样，他是真的在做事，待遇和那些屠浩手底下的临时工一个样，甚至还得自掏腰包出每天的盒饭钱。

工作餐制度还没有推行，毕竟得考虑到国库的钱。再说这些官员们每天这个样子，也不是说就差这么一顿饭钱了，用屠浩的话来说，纯粹是企业文化。

屠浩是不清楚这件事情，但是太子却很放在心上，尤其他刚把祥瑞打假的事情办完了，手上没什么其它事情。

于是这一天吃完中饭，他就趁着短短的消食遛弯时间，找屠浩讨主意：“小屠大人，你觉得这件事情怎么办才合适？”

屠浩觉得：“想吃食堂的自己交钱订饭。”

团团太子这段时间在让人做市场调查，不拘什么方向，主要还是了解民生，再加上受到钱精屠耗子的影响，对民生经济不再一无所知，顿时就觉得犹如醍醐灌顶：“六部衙门距离不远，在折中一点的地方找个空屋，用上几个厨子帮厨做饭，做完掐着饭点送过来。

六部那么多官员，要是订饭，各种食材采买起来自然是量大价优，肯定比官员们自己吃饭要便宜。其他距离远一点的，也可以自设食堂……反正我也不打算挣钱……”

屠浩奇怪地反问：“为什么不挣钱？”学校食堂单位食堂什么的，可挣钱了！有钱干嘛不挣？

一心一意想为官员服务的团团太子：“嘎？”

“不知道太子有没有注意过大家吃的点心。”屠浩是对这些官吏们的作风没的说的。

他们工作中间用餐简便，一方面确实是有时候工作太忙，吃饭越简便越好。另外一方面也是和社会风俗有关。现在大部分人都是习惯一天两顿，大概是上午九十点钟一顿，下午三四点钟一顿。这是和人们长期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习惯配套的。

但是作为官吏们，尤其是如今整个面貌是积极向上的大汉的官吏们，大部分都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脑力劳动也是劳动，消耗掉的热量一点都不低，不及时补充能量，早晚老年痴呆。

大部分人确实不是真的废寝忘食，中间会吃点干粮，多半是什么点心之类的垫垫肚子。看着好像有些苦逼，然而就那小小的一块点心……

太子还真的没注意过这个。他的身份就注定让他没事不能随便到六部瞎晃荡，别的衙门就更加不用说了，到现在哪怕是京城的衙门，有些他还不知道门口往哪儿开呢。

也就是这段时间，他原先在吏部，现在在户部多跑了一些。但是他基本上都是跟着屠浩走，屠浩的办公地点是独立的，他能够注意到其他人的吃饭问题，已经算是细心了。

大汉的公务员们是没有明文规定的午休时间的。但是屠浩的人马作息时间当然是跟着屠浩走，屠浩一个小孩儿饿得快，吃饭时间也早一点，这会儿他们已经吃完在消食了，其他人恐怕刚刚开始吃。

两个人就做贼一样去偷看别人吃饭。

户部受了屠夫子的影响，哪怕再怎么忙，大部分人都是准点吃饭的，也大都是自己带饭。小吏们一个个从厢房里搬出煤球炉，摆上锅子一层层蒸笼，一份份饭食或者干脆是包子馒头之类的放上去，味道或许不怎么样，但是吃到嘴里都是热的。

锅子里的水也不浪费，小吏们会拿着自己的水杯倒走。等所有人都吃完，小吏们留下一两个炉子烧热水，用于整个衙门的茶水。

太子：“好像户部不太需要订饭。”

两个人又转去了吏部。太子一看：“那盒子是梨花斋的吧？”梨花斋的糕点，一寸见方的一块，最便宜的也要二十文。那样的糕点，赵侍郎一口气吃了五块。

太子现在给屠浩班子提供的工作餐，成本价也就是二十文左右。当然，如果做面向整个京城衙门的工作餐，饭食肯定没那么好，在太子的心目中，分成两种，普通的十文，好一点的十五文。

现在，太子觉得自己的盒饭计划不是赚多少钱的问题，而是真的会有人来订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