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蛮族使团来说，谈判再怎么艰难, 也还是要继续。中原再怎么富庶, 他们也不能久留。

他们必须回去, 最起码带着他们的两位小王子，也带着这位凶悍的邻居的些许善意。

大雪纷飞的十一月中，此时的陆路已经完全封锁，大汉水师用两百艘战船，将使团从海上送回到沃窝蛮王城。

经历了一个多月的修缮，王城虽然不能恢复到之前的巍峨景象，好歹能够住人。

单纯护送使团，当然不需要这么大的规模，但是大汉同时还派出了自己的使团。

许明旭作为大汉这边和谈了领头人，自然也是这一次出使的领导。

这一次，他的身边并没有带着自家耗子。冬季的海风冰冷刺骨, 数日的航行加上海上生活的不便，让这位贵公子的精神不是很好，唯有每天来几发鱼枪，抓几条大鱼, 才能让他稍稍发泄。

同船的蛮族使臣已经完全麻木了。

许明旭这样典型的中原文人的样子，并不符合蛮族的审美。哪怕在经历了数次谈判之后, 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大汉官员不好惹，心里面总也免不了一丝轻视。

在他们看到许明旭拿着鱼枪在甲板上走来走去的时候，他们还曾经出言嘲笑：“许大人，你拿着什么呢？小心别被大海卷进去了！”

大海无风三尺浪, 船的晃动程度不是大江大河的水面能够相提并论的。

其实在这一点上，许多大汉的官员如此，蛮族使团的成员也没好到哪里去。

许明旭被这样说，也不以为意，照样提着沉重的鱼枪来回巡弋，两只脚就像是长在了甲板上，特别稳当。他听到蛮族使臣的话，好声好气地笑道：“鱼枪，捕鱼用的。您要来试试吗？”

蛮族使臣试了，一整个使团都试了，没几个能拿的起来的，更别说是拿着鱼枪捕鱼了。

事实证明，哪怕是蛮族人，那一样都是人类。他们这些人在蛮族也只是文官，体魄并没有比大汉的文官强健多少。

当他们看到许明旭轻轻松松地用鱼枪捕获了几条几十上百斤的鱼，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这特么是文官？这是怪物吧？

怪物许少郎下船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走在最后一位。

沃窝蛮的王城里，有专门接待他国贵宾的使馆，在这一次的战火中，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虽然使馆的修缮序列靠后，略作收拾之后，仅仅只是用来招待大汉的使团，倒也不太失礼。

大汉的水师依旧停泊在港口，并没有跟随进来。

使团休息了一天，重新把自己从咸鱼变成了活鱼之后，第二天就见到了沃窝蛮的大王。

沃窝蛮根本不知道大汉的使团是来干嘛的。

甚至有一部分人等着那些大船上，会搬下成箱的珠宝，成堆的粮食。然而那些让人畏惧的大船除了停泊在港口，进行必要的补给之外，就没有其它动作了。

昨天一天时间，除了是给大汉的使团休息之外，也是给沃窝蛮了解情况。

而从自家使臣那里了解到情况的沃窝蛮，对这样的情况很是意外。

昨天晚上，他们连夜商讨对策，然而却没有商量出太好的办法。

对于沃窝蛮大王来说，“大不了再打一场”这样的话，根本就说不出口。别人不清楚，他对于自家的军事实力有着清醒的认识。

在短时间内，他根本想不出来对付那些威力巨大的火炮，也对能够在大河上发动巨大战斗力的大汉水师没有任何办法。

这两点都无解。

他们只能任由大汉提出条件，将自身摆放在完全弱势的位置上。

但是听使团的意思，沃窝蛮觉得，自己这位邻居的胃口……不大？

他的两位王子已经在昨天晚上就送到了皇宫，大汉使团并没有半点为难的样子。当然，实际上也是沃窝蛮使团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率先凑出了两位王子的赎金。大汉使团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沃窝蛮大王的年纪已经有一些了，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培养新的继承人。这两位王子，是他最后的希望。这一场战争，让他失去了两位成年的儿子——活下来的那个，也没有抵挡住伤势的恶化，没有撑到王城就去了。

这两个年幼的儿子，让他无比看重。在看到他们得到了非常妥善的照料后，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在谈判的时候，他也做出了自己的妥协。

不妥协不行，毕竟他不想把王城让出去。这是他们沃窝蛮的立身之本，也是他们将来力求反扑的机会。若是拱手让人，那他们连最后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想到此刻停留在港口的那上百艘战船，心中不禁疑惑：他们真的还有机会吗？

大汉使团的谈判核心，说白了其实只有一条：王城开埠。

今后大汉商队将会在王城的指定范围内经商，包括采购牛羊以及牛羊制品等等。

在这其中，让沃窝蛮觉得奇怪的一点是，大汉使团竟然还表示会指导蛮族生产和制作奶粉，给出来的收购价格竟然还不错。类似的细节还有很多，让蛮族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没找到对自己不利的地方。

作为战败的一方，虽然他们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接获得大量的赏赐，但也没有像草原规矩一样失去所有。

他们甚至没有太吃亏。

谈判的过程很顺利，虽然也少不了扯皮，但是大汉使团还是在半个月内完成了任务，带着蛮族使团和他们的国书一起重新离开了王城。

等许明旭一行回到的京城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两个人成亲之后，还是第一次分开那么久。屠浩得到消息后，都没有等着许明旭回来，而是直接扔下了手头的工作，直接骑着枣泥糕杀向江丹坡，最终在出城后不久，就抓获了自家美人媳妇。

许明旭看到屠浩当然是很高兴的，只是碍于场合，只能先把屠浩从马背上揪到马车里再说，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冷的天，骑什么马？”

他皱着眉头，脱下屠浩带着的小羊皮手套，果然触手一片冰凉：“这种手套又不抵事，现在这种天气带着有什么用？枣泥糕又不是追风踏月，这种天气……幸亏没下雪，不然它自己就要摔。”

当年在泰屏县买的三匹小马，本来就是为了哄耗子玩的，也没正经训练。现在看着大了，也只是光长个头不长脑袋，让正经拉车，直接就能把车踩成稀巴烂。平时屠浩在自己家里或者小庄里骑着溜达两圈也就罢了，直接在这种时候骑着出门，是想让他吓死吗？这地上的雪可还没化呢！

“嘿嘿嘿。”屠浩被骂了也只是傻乐呵，顶着脑袋一个劲儿往许明旭怀里钻，甜甜腻腻地撒娇，“哥哥，我想你啦～”

许明旭被他一句话就消了火气，抱着他克制地亲了两下，无奈叹息：“你呀。”

久别胜新婚，总是让人……起不来床。

屠耗子第二天就直接让人去单位请假了。

怪物许明旭第二天只是空了一天的早锻炼，照样去上班了。

他今天直接去的御书房，把谈判结果告知了大汉君臣。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获得太多的好处，最起码并不能弥补这一次战争的损失，但是也非常符合大汉礼仪之邦泱泱大国的定位，很好的维护了表面上共建美好家园的塑料兄弟情。

屠夫子在心底快速算了一笔账：“左右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财物来赔偿我方的损失，倒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徐徐图之。”

开埠，让大量大汉的商品、文化融入蛮族，潜移默化的影响蛮族。这种强势的文化输出，更加符合屠夫子他们这一些传统文人的价值观。

这并不是说，传统文人就觉得拳头不重要了，而是他们觉得靠拳头揍出来的小弟，总有一天会生出异心，这种依靠着武力维持的关系并不牢靠。

但是靠着文化维系的关系就不一样了。当有一天蛮族和他们大汉的子民一样，说着一样的话，做着一样的事情，看一样的书。到时候他们不就是不战而胜了吗？

屠夫子在心里面过了一遍，然后又把算盘拨到了手底下的那群战俘身上。

北方蛮族比西边的蛮族似乎更加健壮。之前饶水的一万战俘，完全可以一个抵三，现在这群北方战俘，也一定要发挥出巨大的价值来。

嗯，若是有擅长养马就更好了。

屠夫子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心不在焉地开着会，等过了一会儿散会之后，他被章老板留了下来。

屠夫子疑惑地看过去一眼：还有啥事？

章师叔下意识地就要认错，立刻想到自己最近没干啥坏事，又挺直了腰板：“师兄，小耗子的任期快到了，咱们把他的位置动一动，您看怎么样？”

站在旁边伺候的李公公，一张老脸上八风不动。他一个做奴才的，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搞明白，为什么孔武有力的陛下，会怕屠大人这么一个文弱书生。

如果章师叔知道自己的心腹太监的心思，恐怕会理直气壮地指着他师兄的脸说道：“看着这么一张脸，你不害怕吗？”更何况，自己这个师兄年纪越长，面相越像他先师。童年阴影无法逾越。一样都是姓屠的，还是小耗子看着好欺负。

不不不，小耗子要给他赚钱的，不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