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整个泰屏县数一数二的家族, 大家长纠集着一众护院家丁, 外加上许多壮年男丁, 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往县衙杀过去。
吃瓜群众表示出了充分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热情,十分张扬地尾随在后面。有胆子大的,还直接问手持棍棒的家丁:“兄弟, 你们这是去哪儿啊?干嘛呢这是?”
满脸横肉的家丁目不斜视, 更加不用说回答了,只是跟着一众小伙伴大步流星地往前冲。
那人还想在问, 被旁边一个货郎拉住, 劝道:“莫多事, 咱们跟着看就知道了。”又把提篮的盖子一打开,问, “这位郎君, 要不要来点炒货?”
炒货的香味散发开来。那人吞了吞口水,说道:“行!给我称两文钱的南瓜子, 麻利点!”
“好勒!”货郎快手快脚地称好南瓜子, 又抓了一把西瓜子放进去, “这西瓜子送你尝尝, 好吃再来!”
“唷,谢了啊!”那人说完, 看队伍已经跑出去了一段距离,赶紧丢下铜板往前追去。
其他人可没他那么急性子,闻着炒货的香味,又看到还能送一把西瓜子, 纷纷停下脚步掏钱买瓜子吃。
不消片刻,货郎挑的炒货全数卖完不说,就连一些杂七杂八的针头线脑之类,也卖出去不少。
货郎笑呵呵地收拾好已经变得轻飘飘的担子,回身快步往家的方向一溜小跑。这会儿人这么多,他赶紧回家去再补上货,还能再卖上一轮。
泰屏县有钱有势的人家,住着的地方就是那么一两个坊,走到章团团现在住着的地方,总共就没几步路。
让他们去围县衙门,说真的,他们还真不敢。但是区区一个外来户,只是有那么一点钱罢了,他们还不会放在眼里。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高少爷的底细,想来却不会有多少背景。真要是背景深厚的,他不早去当官了,怎么还会给屠浩当个跑腿的呢?
那马员外带着三五十人,想着孩子他亲大伯是五品京官,底气别提有多足了,往大门外一站,提气就喊:“兀那贼子,快把我儿子放出来!不然让你好看!”
他心里面想着,这要不是张大户的宅子,他一准直接闯进去!那张大户虽说就是个经商的,可人面足,张家在泰屏县里的势力也不小,轻易还是不要得罪了好。但要是这高家不给脸,那还是得闯一闯的,大不了他事后赔个礼便罢,想来张家也不会为了一个外乡人来和他过不去。
至于县令……呵呵,想在他们泰屏县里顺顺利利地当官,能把他们这些家族都得罪了不成?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十拿九稳,于是在看到新县令带着人过来,也毫不退缩,还好言相劝:“许大人,您爱民如子,想来不会纵容……”
他话还没说完,许明旭就十分不给面子地打断道:“马员外您来的正好。”
马员外听了一阵诧异,怎么个正好了?还不待他问出口,就见许明旭手一挥,几个衙役冲上来,拿着绳索瞬间就将他捆作一团。
许明旭作为一个武学爱好者,业余武术选手,身边又常年跟着武师指导,对当地的守备力量非常看重。他当然不能插手当地的驻军,但是手下的这些衙役们可都归他管。
衙役这行当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是祖传行业。他们大都从小跟着长辈们学习各种本事,武功自然是其中之一,但是这点本事和许明旭所学的正统的武功还是有所差距的。
衙役们平时出去公干,难免有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有这么好的机会习武,他们是再乐意不过,每天都练得很是勤快。虽然时日不多,但是他们这会儿出手的动作比起以前,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绑人也是他们干惯了事情,那绳子捆得可比曾护卫要专业的多。
这兔起鹘落,马员外身边带着的几十人,就跟一堆木头桩子似的,没一个人能及时反应过来。等他们后知后觉过来,老板都已经落入敌手了,这还打个什么?
这还没完,许明旭接着又对一众衙役一指:“聚众闹事,全都抓起来!”
别看衙役就十来人,可他们比起这些只能算是孔武有力的家丁护院来,到底是专业人士,以一敌三敌五什么不在话下。尤其是现在打团战,互相之间配合得当,隐隐还能看到一些行军布阵的影子,对上一群乌合之众,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全都制服了。
绳子不够不要紧,直接抽了那些家丁护院的裤腰带来捆。
一个家丁提着裤子哭唧唧地求饶:“大哥,您行行好,让我提着裤子成不?我保证不跑。”
屠浩原本都已经准备出去办事了,没想到对方那么快就闹上门来。许明旭怕他出事,让戚七看着他,没让他出门。
这会儿他只能踩着梯子,扒在墙头往外看,见几个护院家丁的裤子掉下来,还点评:“哟,那个屁股还挺翘的。”
戚七在下面扶着梯子,闹了个大红脸:“少爷,你还关心人家汉子的屁股翘不翘啊?”自家少爷不是读书人嘛,怎么竟也会说如此市井的话?究竟是被谁带坏了?他一直跟前跟后的,竟然没想到可疑人选,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屠浩心想,他一个小gay,不关心汉纸的屁股,还关心什么?他突然想到自家美少年的……嗯,嘿嘿嘿。
戚七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家少爷猥琐地没眼看。
屠浩其实也就是看了一眼,随后人都被捆成了一溜粽子,也没什么好看的了,爬下梯子,假装自己没摸鱼,急急忙忙出去办事。
一众吃瓜群众并没有离开,反倒是瞧得更加起劲了。
“县老爷这是要干大事啊!”
“马员外的兄长可是在京城当大官的。县老爷这是摊上大事儿了!”
“是啊是啊,恐怕过不了几天,这县老爷就要换人来当了。”
另有一群人不关心这些:“没想到县老爷这般年少风流。”
“是啊,长得可真俊!”
不多时,一群衙役气势汹汹地出来,也不理会围观群众,径自往一个方向走去。他们走了不到半里路,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迎面走来。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衫,身后缚着荆条,血点子很快把白色的单衫浸得通红。
见到衙役就先跪了下来,满脸泪痕地哭嚎:“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对,老爷您放了我儿子,把我关起来吧!”
屠浩要是在场,得称赞一句戏精。无奈这年头的人民群众,普遍没什么娱乐活动,更加不知道什么叫作秀,只是看这个场景,就觉得悲悯了起来。
有老者上去搀扶他:“陆员外你这是干什么呢?公道自在人心,有什么不能评个公道的呢?”
老者这话听着很是在理,意思却完全偏向了陆员外,无非是影射许明旭仗势欺人。
这陆员外为人最是乐善好施,不像那马员外那般嚣张跋扈。他这幅样子,很多人下意识就觉得他被欺负了。
衙役们想说许明旭不是那样的人,但是马员外名声在外,现在又是这幅做派,他们也不能再恶声恶气。当下有一略年长之人站出来,扶住陆员外另外一条胳膊,说道:“这位老人家说的有理。老爷正传你问话呢,是非公断,咱们到衙门里说清楚就是了。”
说完,他一使眼色。两个衙役立刻会意上前,又是把那荆条解下,又是给披衣服,还有一个声如洪钟一般说道:“我去请大夫!”
不消片刻,原本还有些义愤填膺的人群,顿时改了态度,就连扶着他的老者也说道:“依老朽看,这事情恐怕是一桩误会,咱们去县老爷跟前说清楚就是了。”
他怕陆员外听不进去,还又多劝了一句,“大家都知道您这是爱子心切,可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像马员外那样聚众闹事不是?”
陆员外听得连连点头,心里面的苦却只有自己知道。
这哪里是误会?
囤积樟木私下研究樟脑;瞄准了准备建作坊的地段买房囤地,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再加上在囤地的时候的一些“难以避免”的强制手段……这一样样要是认真追究起来,他们陆家在泰屏县就不要混了!
他倒是想像马员外那样,直接带着人杀上门去,可先不说和他以往的形象不符,就看不过是因为跑得比他快一点的马员外的下场,他就不会这么硬来。
这“道理”是绝对不能摊开了说的。现在的问题可不仅仅是把儿子救出来,还得把他们陆家给摘出来。他这才想到了苦肉计,煽动老百姓跟着他一起去衙门。区区一个刚刚赴任的县太爷,到时候绝对没法收场,恐怕还要求他来安抚百姓。
他想的很好,开头也很顺利,可没想到怎么会这么发展?
一直到进了衙门,他还满心疑惑。
许明旭早就站在县衙侧门守着了,看到他并没有客气,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对着跟来的围观群众拱了拱手,脸上一副又是气愤又是羞愧的表情,说道:“诸位乡亲来的正好。本官初来乍到,只知道本地有个陆善人,提拔了陆公子到屠大人手下做事,没成想不到一个月,竟然以公谋私,还假借屠大人的名义,去欺男霸女,干下诸多恶事!”
他是习武之人,说话中气十足,周围的一干人等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哗然。
他稍待片刻,抬手虚虚往下压了压,等众人略微平静之后,提声说道:“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本官污蔑,还请诸位乡亲进来一听便是。”
陆员外一听,眼前就是一黑,心想: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