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局的一间小会议室中看了整整三天的案件卷宗,黄粱意识到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面对分局冷库中那些浩如烟海的陈年旧案的卷宗,黄粱一个头两个大。他再一次意识到科技的进步是多么的便利。但他借助不了科技的帮助,他只能独自在纷繁的资料中寻找到很可能并不存在的线索,这让黄粱在中途几次想到了放弃。
好在,最终,他的坚持得到了回报。
在黄粱翻阅了摞起来足有一人多高的案件卷宗后,李大军的名字在一起未被侦破的强奸杀人案中出现了。
这一发现给疲惫不堪的黄粱打了一针强心剂,他立刻全神贯注的翻看相关资料。
这件案子发生在年前,一名年仅17岁花季少女——陈好——的尸体,被人发现在一座郊区的仓库内。她身上留有遭到粗暴侵犯的痕迹。
女孩在遭遇到非人的折磨后,被歹徒残忍的勒死,抛尸当场。由于当年的刑侦手段的匮乏,警方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最终也没有把案件侦破。
或许同样的案件放在今天,结果就会完全不同。但是在二十多年前,没有精密的检测技术、没有健全的指纹库、没有遍布各个角落的天网系统,等等。众多因素叠加起来,让本案的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
李大军在这起案件中,并不在警方怀疑的范围内,他是以受害者朋友的身份,协助过警方的调查。当时警方重点怀疑的是一名叫做张大民的地痞流氓,但最终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在倍感讽刺的同时,这一发现引起了黄粱极大的兴趣。
他把这件案子的卷宗挑出来,进行反复阅读。虽然资料中没有出现陈宁的名字,但是黄粱的直觉在告诉他:这就是他孜孜以求的突破口!
黄粱试图联系当年参与过这起案件调查的人,但是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岁月逝去了二十多年,当年的亲历者大部分都已经杳无音信,不知所踪。其中很大一部分亲历者甚至都已经离世。而为数不过的几位仍在世的人,也很难再联系到。
被害人的家属,似乎早在二十年前,就离开了京阳市,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不过在黄粱不懈的努力下,他最终还是找到了一名仍留在京阳市的事件亲历者。这个人名叫徐大茂,他在那起案件中扮演了和李大军同样的角色:被害者的熟人。
徐大茂直到死都没有离开过京阳市一步。
但黄粱来晚了一步。
不幸的是,他早在半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知晓这一情况的时候,黄粱失望到了极点,但他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设法联系到了徐大茂的儿子——徐大林——向他了解情况。
“————我爸生前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件事。”徐大林回忆道,黄粱约他在一间咖啡店中见面,“可能他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大说特说的事情吧。”
黄粱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他从来都没有提起过那件案子?”
“我记忆中是没有。”徐大林摇了摇头,他脸上的表情很是不悦。
对于自己必须和黄粱见面——黄粱在约他面谈的电话中,用的是警方的名义——李大林感到非常抵触,尤其是这个陌生男人提及的话题,竟然和一桩二十多年前的凶杀案有关。徐大林几乎无法掩饰他对黄粱的厌恶。
烦人的条子。徐大林在想着脱离的理由。
“您父亲是因为癌症去世的?”
“胃癌,折磨他好几年了。”徐大林说,“半年前他终于从病痛中解脱了,我也解脱了。”他浮现出悲伤的表情,但是略显做作、有些刻意。
“节哀。”
“都过去了。”徐大林在面前挥了挥手。
黄粱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您父亲临终前,有没有人来看过他。我指的是你不认识的陌生面孔。”他在留心观察徐大林的表情,判断他说的话是否可信。
“陌生面孔?嗯...”徐大林歪着头回忆着,停顿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没有,我父亲这人几乎没什么朋友,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来病房探视他的人,我都认识。这些人无外乎是家里的亲戚和我父亲的同事。”
“这样啊...”
黄粱难掩内心的失望。
徐大林低声嗫嚅道:“不过...”
“不过什么?”黄粱急迫的盯着他看。
似乎是被黄粱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凛冽气场震慑到了,徐大林脸色一变,立刻闭上了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对黄粱说道:“没什么,我刚刚才想起还有件事要办,不能耽搁。很遗憾没能帮到您,黄警官,您忙着,我先走了。”
不等黄粱做出任何反应,徐大林起身离开座位,脚步匆忙的快步走出咖啡馆。
“......”
黄粱注视着橱窗外那个渐行渐远的慌张身影,陷入了沉思。
在开车返回事务所的路上,黄粱的脑海中反复播放着方才发生的一幕。毫无疑问,李大林隐瞒了某件事情。这件事或许微不足道,但也可能至关重要,无论因为什么——可能是担心陷入不必要的麻烦——徐大林决定闭口不谈。
如果他决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黄粱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不能去逼迫徐大林,那样只会让这个胆小鬼越发恐惧。
回到事务所后,不出黄粱意料,欧阳倩正悠然自得的躺在沙发上,一边吃薯片、一边咯咯咯的傻笑着。
陷入困扰中黄粱没有注意到,欧阳倩的笑声有些勉强,听上去很不自然。
“又捡钱了?”黄粱问。
“不是,在看国外的脱口秀。不得不说,黑哥哥们的种族天赋真的是太强了,说话就像是在唱rap,节奏感十足。”欧阳倩把手机放下,抬头看向黄粱,“今天回来的好早啊。”她指了下墙壁上的挂钟,“才下午一点诶。”
由于忙于翻阅卷宗,这几天黄粱都是早出晚归,几乎没有和她打上过照面。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黄粱在故意疏远欧阳倩。
他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嗯。”
黄粱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他坐在沙发上,脑海中仍旧被徐大林那欲言又止的画面萦绕。
“案子不顺利?”
“什么案子?”黄粱若无其事的说道。
“别装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在忙什么?”欧阳倩轻蔑的说道,“新闻都传疯了,龙山区出现了一位‘巧克力杀人狂’。你这段时间不宅在家里,天天往外跑,肯定是去帮辛姐的忙。你可以对我施加冷暴力,但是你不能把我当成白痴。”
面对欧阳倩的责备,黄粱无言以对,只能尴尬的苦笑了几声。他摇了摇,默不作声的坐在沙发上。欧阳倩说的没错,他无力反驳,也没心情反驳。
欧阳倩一本正经的说道:“把困扰你的问题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我没遇到困难。”
“你额头上那两道眉毛都拧在一起了,糊弄谁呢?”欧阳倩没好气的说道,“你放心,我还没活够呢,危险的事情你自己负责,我才不会自找苦吃。”
“......”
黄粱转头看向欧阳倩。细算起来,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和她面对面的沟通了。她似乎瘦了,显得更清秀,五官更立体。
果然,曹炎那件事,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黄粱思忖道。
欧阳倩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啊,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黄粱有些慌乱的挪开了视线,他清了清嗓子,把刚才他和徐大林见面的经过讲述给欧阳倩。
听完黄粱的叙述,欧阳倩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怀疑那个叫徐大林的人,有意瞒着你什么,是这样吗?”
“嗯。”
欧阳倩说:“或许你不应该装警察,你吓到他了。”
“我当时要是不搬出警察的身份,他早就直接挂电话了,更别说私下见面了。”黄粱无奈的说道。
“嗯...我来查查看吧。”欧阳倩说,“我需要徐大林和他父亲徐大茂的个人信息。”
“没问题,我这就打电话让辛雨帮我查查。”黄粱说。
掏手机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随后他侧过身子,望向欧阳倩,轻声说道:“欧阳,谢谢了。”
“你应该道歉,而不是道谢。”她的声音冷冰冰的。
“......抱歉。”
冷哼了一声,欧阳倩的嘴角微微上扬。在黄粱的注视下,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你这是——”
欧阳倩头也不回的说道:“回家,要不我妈又该啰嗦了。身份信息发我手机上。”
“哦,好的。”
呆愣愣的注视着欧阳倩的身影从事务所消失,仿佛是挨了一个无形的巴掌,黄粱猛地清醒过来,连忙给辛雨拨去了电话。
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爬上了黄粱的心头。
与此同时,站在走廊尽头窗户前的欧阳倩,正在看着窗外晴朗的太空。一朵朵形状各异的白云在懒洋洋的飘荡着。沐浴在午后的和煦微风中,她的心境平和、安宁,仿佛前几天郁闷烦躁的那个她没有存在过似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