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徐聪确认过了,你头上戴着的那个深红色的金属发卡,没有被仔细检查过。如果警方当时想到了对那个发卡喷洒鲁米诺试剂的话,一定会发现上面沾有被害人的血迹。”黄粱说道,“是为了掩盖血迹,所以发卡才是深红色的吗?”
“......你的故事很有趣。”张洋开口说道,她的语气异常的平静,就仿佛现在谈论的话题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黄粱先生,但是这些都只是你个人的推论而已,你无法证明什么。”
“是啊...”黄粱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她,“你成功的把所有人都瞒在鼓里。那个发卡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是吧。”
“......”
张洋轻轻点了下头。
“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只要你一直不松口,警方就无法起诉你。”黄粱说,“即使所有人都清楚你就是杀害李大路的凶手。”
“你的故事讲完了,可以听听我的故事吗?”
“愿闻其详。”
“故事的主人公就叫阿丽和阿美吧,虽然她们来都不是美丽的姑娘...”在张洋泪中带笑的微笑中,她向黄粱讲述了一个凄美的故事。
阿丽和阿美在大学寝室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受,两个人都是如此。经过四年的朝夕相处,两个女孩从室友、朋友、闺蜜一路走来,最终成为了彼此相爱情侣,她们深爱着对方。
阿丽和阿美从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
大学毕业后,阿丽和阿美选择留在京阳市,两个人合租了一间公寓,开始了幸福的二人生活。阿丽个性务实,虽然有些内向,但是和性格开朗的阿美可以完美互补。她外出工作,养着有一个作家梦的阿美。
阿美每天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虽然一直很不顺利,但是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她的生活中仍然充满了希望。
后来阿美的书出版了。
这件事让阿丽开心了好久,看到自己的挚爱能够实现理想,她简直比阿美还要兴奋。
过了许久阿丽才知道,当时的她确实比阿美要开心。
突然有一天,留下一份言辞决绝的信,阿美不告而别。阿丽不知道阿美去了何处。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过的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的生活。
许久之后,她终于接到了有关阿美的消息,但她等到的却是天人两隔,阿美自杀了。
前去参加阿美葬礼的时候,阿美的母亲把阿美生前写下的一份遗书交给了阿丽。在这份遗书中,她知晓了当初阿美不告而别的原因:阿美承受不住她的爱,她破碎的心无法被愈合。
阿丽这才知道,阿美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最终自费出版了那本文集。一个男人玷污了阿美的身体和灵魂。阿美因为对阿丽的愧疚、对自己的厌恶,才最终选择自我了结。
爱有多深,狠就有多强烈。
阿丽几经调查,最终确认了那个该死的男人的身份。她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复仇计划。
那个该死的男人没有对阿丽的主动接近有过丝毫的怀疑,类似为了作家梦想不顾一切的年轻女孩,他经历过太多了。所以当阿丽约他私下见面的时候,男人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落入了阿丽为他精心编制的陷阱中。
在那间封闭的包房中,阿丽按照计划中的步骤,冷静的实施打晕、割喉、布置现场等环节。她头脑冷静的连她自己事先都没有想到。
或许是阿美在冥冥之中守护者她,让她几乎完美的完成了预定计划。
当亲手结果掉憎恶的仇人时,阿丽除了平静,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情感,仿佛她不是亲手实施了杀人计划,而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阿丽而言,杀了男人并不能带给她任何的触动,她的灵魂早已经在阿美的葬礼上随她而去了。
“——阿丽已经了无牵挂,她只剩下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张洋的讲述戛然而止。
黄粱沉浸在这个悲伤的故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当他的意识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中时,张洋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隐约中看到了一个在晚风中瑟瑟发抖的瘦弱身影,独孤的行走在阴影中。
怀着复杂的心情,黄粱开车回到了事务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辛雨竟然还没走。
“你干嘛去了?”黄粱一进屋,辛雨立刻起身问道,“你都快急死我了!打你手机你也不接!”
“哦,我调成静音了。”
黄粱脱下皮夹克,随手扔在了沙发上。他疲惫不堪的做在沙发上,整个人向后仰,出神的盯着天花板看。即使眼睛被头上的日光灯晃得直流眼泪,他仍旧倔强的睁着眼睛。
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黄粱?!怎么了?”由于担忧,辛雨的嗓音都有些发颤了,“你可别吓我啊!你、你没事哭什么啊?”
“没什么...”
“这还能没什么?”辛雨急的直想骂人,“黄粱,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倒是说话啊!真是的,我现在给你家王玥打电话,让她过来——”
“真的没什么。”黄粱伸手按住了辛雨正在拨号的手,“只是有点难过。”
“难过?你家死人了?”
“......还能不能做朋友?”
“那你就别卖关子了,说话啊!真是急死我了!”辛雨抓狂的说道,“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啊!”
十五分钟后,听完黄粱讲述的张洋和王玉茹的故事,辛雨哭的稀里哗啦。放在茶几上的纸抽,愣是被她一个人用掉了半盒。
“这两个姑娘的命真、真是太苦、苦了。”辛雨哽咽着说道,不时的还响亮的擤下鼻涕,“可、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走、走上犯罪的道路啊。”
“是啊...”
从听完张洋的讲述后,黄粱的情绪就一直非常低落。他也有心爱的人,所以他能对张洋的遭遇感同身受。
扪心自问,如果这件事发生在黄粱的身上,他是否也会像张洋一样,选择最极端的方式进行复仇呢?
黄粱不敢直面这个问题。
辛雨叹了口气,说:“这个案子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黄粱摇了摇头,“即使知道了这些事情,只要张洋不松口,徐聪就拿她没办法。”
在黄粱和辛雨为张洋的事情感慨不已的时候,欧阳倩来到了事务所。
“诶,你在啊,辛姐。怎么了?黄粱欺负你了吗?”注意到辛雨脸上的泪痕,欧阳倩赶紧快步走到辛雨的身旁,挽住了她的手臂,“我就知道你是个臭流氓!”她对黄粱怒目而视。
“......别乱说。”
“欧阳,和黄粱没关系。是因为张洋的事情。”辛雨把眼眶中的泪水擦干,挤出了一个微笑。
“张洋?她怎么了?对了,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欧阳倩突然神秘兮兮的问到。
“别卖关子。”
“切,黄粱,你这个人真讨厌。”欧阳倩嘟着嘴,不情不愿的揭开谜底,“今天是王玉茹的生日。”
“王玉茹的生日?”
黄粱猛然回想起欧阳倩给他看过的王玉茹的个人信息。没错,换算一下日子,今天的确是她的阴历生日!
阿丽已经了无牵挂,她只剩下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黄粱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张洋说出的这句话,当时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凄美微笑,就浮现在黄粱的眼前。
“不好!”
黄粱大喊一声,拔腿就跑,风一般的冲出了事务所。这次辛雨早有准备,她立刻跟在黄粱的身后,一同跑出了门口。两个人匆忙的连鞋都没有换,穿着室内拖鞋就冲了出去。
“什么啊?”
欧阳倩愣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客厅中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在小区的停车场里,辛雨追上了黄粱。
“黄粱!等等我!我和你一块去!”
“上车!”
开着这辆甲壳虫,黄粱驶出小区,拐进空旷的车道上,今天晚上第二次向张洋居住的小区驶去。
“见过张洋后,有一个问题开始困扰我。”黄粱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她要伪装杀人现场。答案显而易见,她想要逃脱法律的制裁。但是在和她推心置腹的谈过后,我能够确定,这一定不是她制定如此周密计划的理由。”
“她不想活了,是吗?”辛雨说。
“没错,哀莫大于心死。张洋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活着的欲望了。或许她无法左右李大路和她见面的具体日期,但是她想在王玉茹生日之前完成她的复仇计划。”
辛雨沉吟道:“所以她一定要在王玉茹生日到来之前对李大路下手...”
“没错。张洋应该是不想在监狱中迎接王玉茹的生日,她要在自己和王玉茹的‘家’中等待这一时刻的来临。”
“她要在今天自杀...”
辛雨的声音在颤抖。
“没错。”黄粱说,“是我的错,辛雨,是我‘逼’她下定了决心...”
“黄粱,你——”
“是我的缘故。”黄粱声音沙哑的说道,“她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在今天自杀。警方仍旧对她的杀人手法一筹莫展,这让她产生了‘或许可以真的逃过制裁’的侥幸。人的求生欲是本能,因为这种侥幸,她在迟疑,所以直到今天晚上,她仍没有殉情。”
“......”
“但是我的出现击碎了她的侥幸。当确信我推理出她的杀人手法后,张洋应该就已经下定了自杀的决心。该死,我当时应该能看出她的心境变化的,只是、只是我不知道今天是王玉茹的生日啊......”
黄粱的声音中充满了强烈的自责和悲伤,他当时已经看出张洋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但是他只是任凭她一个人离开了。
一个人。
在绝望中,回到充满逝去爱人气味的地方。
该死......
在等红灯的时候,黄粱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你别急,黄粱,我已经通知徐聪了,让他立刻派人去张洋家看看。或许只是你想多了...”即使辛雨自己,也听出她安慰黄粱话语的苍白无力。
当黄粱开车赶到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警车和救护车闪烁的灯光。
担架上躺着一个人,蒙在她身上的纯白被单显现出一个身材瘦弱的轮廓。黄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勉强控制住身躯,走到了担架旁。
“诶?你是什么人?”
抬担架的一名工作人员试图制止黄粱掀开床单的手,被徐聪呵斥了一句。
用颤抖的手,黄粱掀开了被单,映入眼帘的是张洋那张平和的面容,像是睡着了一样。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
把床单重新盖在张洋的脸上,黄粱转过身,分开围观的人们,步履蹒跚的走向自己停在一旁的甲壳虫。
辛雨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她没有上车,而是依靠在黄粱关闭的车门上,眺望着布满乌云的昏暗天空。
隐约中,她听到了黄粱撕心裂肺的哭泣......
......,......
辛雨说:“张洋的哥哥已经把她的骨灰领走了。”
“嗯。”黄粱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的街景。
“张洋在割腕自杀前,录了一份口供,对她杀害李大路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辛雨说,“徐聪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哦。”
“在张洋的家中,警方找到了那个深红色的金属发卡。”
“什么?她竟然没有把它销毁?”黄粱诧异的望向辛雨。
“没有。”辛雨说,“或许张洋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向警方坦白的打算了吧。”
“哦。”黄粱把视线再次投向窗外。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湛蓝的天空中,飘动着洁白的云朵。看着那些形状各异的云,黄粱的心感到一阵安宁。
“从张洋家中的电脑里,警方发现了她创作的随笔。我打算把这些随笔散文和王玉茹之前创作的文章收录在一起,看看能不能出版。”辛雨说,“我的一位叔叔在出版界。”
“哦。”
“黄粱,你来给这本文集起个名字吧。”
“嗯...”沉思了一会儿,黄粱开口说道,“就叫《美丽的爱情》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