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优施暴的过程中，发生了某件突发情况，吴涵用某种钝器——我个人倾向是那个消失不见的玻璃奖杯——击伤了吴优。意外发生后，吴涵由于惊慌失措，跑出了家。宋慧跟在他的身后追了出去，但是并没有追上儿子。在手足无措的情况下，她想到了你。这就可以解释6号那天监控视频拍摄下的那一幕幕场景了。
黄粱停顿了一下，注视着石凯脸上的表情。
没什么表情。
“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黄粱问。
石凯神色自若的说道：“你有成为小说家的天赋，真的，做警察太委屈你了。”
“这些都是基于合乎逻辑的推理，而且我现在并不是警察，只是一名热心市民而已。”
石凯语带讥讽的说道：“如果你这样的热心市民多一点，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犯罪了。”
“石凯，你主动留下太多的疑点了。”黄粱说，“我和程野第一次去宋慧家的时候，你的突然出现一定不是碰巧。你故意让宋慧编造了一个她和你之间的不伦恋情的故事，并让她透露给警方，让警方把焦点集中在你的身上。你甚至为了让箱包店的店中能够记住你的外貌，不惜采用拙劣的手法。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最终被警方逮捕。在你的计划中，你甚至从来没有想逍遥法外的可能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黄粱摇了摇头：“不，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最后问一遍，是因为吴涵吗？”
石凯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嗯哼，随你怎么去瞎想。”
“你赶到宋慧的家中后，立刻对吴优做了紧急处理。但是处于某种原因——吴优伤势过重——你最终决定承担下一切。”黄粱盯着他说道，“真的值得吗？为了吴涵，为了那个孩子，去选择用杀人的方式揽过所有的责任......”
石凯平静的说道：“我的确杀了人，但完全是出于我个人的意志。”
“吴涵似乎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你。”黄粱说，“我打听过了，在我之前，没有人来探视过你。”
石凯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挣扎的神色，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无所谓。”他说，“我是个杀人犯，他理应远离我。吴涵和宋慧，他们还有自己的生活需要继续。”
黄粱于心不忍的说道：“石凯——”
“别说了，什么都晚了。”石凯疲惫的挥了挥手，“在我杀死吴优的那一刻，这一切都注定了......狱警，我累了，带我回囚室。”
在黄粱沉默的注视下，石凯被警卫押解着离开了探监室。由于脚镣，石凯只能缓慢的迈着步子，他低着头，注视着自己被拷上手铐的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凄凉、无助、落寞。
黄粱从没有过自己的孩子，他不知道身为一名父亲是何种感受。黄粱扪心自问，换做他站在石凯的位置上，他会做出何种选择。
他不知道。
......,......
“你是说宋慧已经带着吴涵离开京阳市了？”黄粱放下手中剥了一半壳的小龙虾，抬头看向程野，“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好像是连夜坐火车走的。”程野神情低落的说道。
“怪不得臭大叔肯请我们吃麻辣小龙虾，原来是被痛苦的现实打击的神志不清了啊。”欧阳倩恍然大悟的说道，“认识臭大叔也有段时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臭大叔大方的时候。”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黄粱说。
“吃都堵不上你俩的嘴！”程野没好气的瞪了二人一眼，但气势只保持了一小会儿，整个人就又衰了下去，“哎......也太突然了，说走就走了，让人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准备啊？”黄粱问，“你算老几啊？搬家之前还得征求一下你的建议？甭做梦了。”
“......你想把哥哥气死，是吗？”程野悲催的看着他。
“只是想让你认清事实。”黄粱一边吃一边说，“石凯可是把自己命都搭进去了，到最后不也连见都不见一面。”
“......梁子，你说的那种情况，真的有可能发生吗？”程野面色凝重的问道。
“因为要保护吴涵，所以石凯才对吴优痛下杀手？”黄粱摘下塑料手套、抱起手臂，露出了同样的凝重表情，“这件事之后我又反复的思索了很久，结合我家玥儿的观点，我认为这一设想是事实的可能性很大。”
“也就是说，其实吴涵那个小孩才是引发这场悲剧的起因？”欧阳倩问。
“起因是宋慧在十几年前为了挽救婚姻而做出的愚蠢行为。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这件事情发酵而来的结果罢了。”黄粱说，“我和玥儿讨论过后，她认为很有可能吴优在被吴涵击打后脑之后，当时就已经脑死亡了。”
“脑死亡？”
“嗯，也就是变成了植物人。”黄粱说，“石凯赶到宋慧家里后，在做完急救措施后，他很可能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才决定动手杀人的？”程野问。
“很有可能。”黄粱说，“设想一下，如果吴优变成了植物人，吴涵势必会因为这一过错而背负上巨大的心理压力，甚至可能进未成年劳教所。如果事情发展成那样，吴涵这辈子基本也就被毁了。即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吴优变成植物人这件事被成功的隐瞒下来，随之而来的吴优的医疗费，也会变成一个无底洞，拖累宋慧母子一辈子。”
“......好吧。”程野动作缓慢的点了下头。
黄粱说：“石凯选择了他认为必须做的事情，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究根到底，还是因为宋慧那个女人。”欧阳倩说，“她好自私啊。”
“长得好看的人一般都自私。”黄粱说，“我这不是柠檬啊，有无聊的科学家调查过。颜值高、人缘好的人，通常是经常撒谎且善于撒谎的人。从小生活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下，一个人不自私就怪了。那句话这么说来的？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好吧...”欧阳倩若有所思的说道，“臭大叔，你还对宋慧那个女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我？早就没有了。”程野苦着脸说道，“大叔想清楚了，我其实喜欢的不是她，而是我幻想出来的名叫宋慧的完美女性。”
“你知道就好。”黄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总有一天会——”
“找到我命中注定的一半？”
“——习惯独身的生活。”
“......你滚！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程野把悲痛欲绝的心情转化成了胃口，如同一台剥小龙虾壳的机器一般，双手和嘴完美无瑕的配合着，让盆中的小龙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臭大叔，你慢点吃！抢什么啊！”
“就是，给我和欧阳留点！”
对黄粱和欧阳倩的叫喊声充耳不闻，程野飞快的扫荡着面前的小龙虾。
......,......
石凯被判处了死刑，由于情节严重，死刑被立即执行。
实施注射死刑的当天，黄粱赶到了现场。意外的，他看到了宋慧的身影。
但是没有看到吴涵。
“宋慧女士。”黄粱走到她身旁。
“黄先生？你怎么也来了？”看到黄粱的身影，宋慧有些惊讶。
“您没带吴涵来吗？”
“没有，我不想让他经历这样的场合。”宋慧神色暗淡了下去。
“入座吧。”
找了个靠后的位置，黄粱和宋慧坐了下来。
除了他们两个人外，到场的几乎都是各家媒体的记者，一个个手持长枪短炮，这让黄粱和宋慧显得格格不入。
黄粱悲哀的意识到，或许除了自己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盼着石凯死亡的那一刻的到来。甚至坐在他身旁的宋慧也不例外。
石凯被押解进执行室的时候，表情非常的平静，隔着单面可视的玻璃，黄粱能够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一个眼神的变化。
当石凯被绑在略微倾泻的病床上的时候，黄粱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宋慧。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只化了很淡的妆，但是仍非常的漂亮。不时有忙的热火朝天的记者把相机的摄像头对准宋慧，捕捉下她的一举一动。
注射死刑最终还是开始了。
没有倒计时，除了一盏原本亮着的红灯，突兀的变成了绿色外，没有其他任何提示注射死刑已经开始执行的语音。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十几秒钟，石凯的痛苦挣扎很短暂。
这让黄粱感谢些许的宽慰。
至少科技的发展，已经可以让一个人可以相对体面的面对死亡。
还没等狱警把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石凯从病床上抬走，记者们就拥挤着走向了出口。顷刻间，原本人声鼎沸的房间中，彻底空旷、安静了下来。
黄粱转头看向全程沉默不语、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的宋慧。
她并没有哭泣。
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转头看了黄粱一眼，宋慧点了下头，随即她站起身，动作僵硬的迈步走向出口。
没有回头。
只留给黄粱一个凄惨的背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