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绿林共杀之。”陈景皱眉抬头,凝视着前方的官路。狗屁的天下绿林,说到底了,也不过卢州这一片的老匪们,想要砍他的人头。
但陈景没明白,这无仇无怨的,怎么一下子就晒刀了。
“周勇,速去曲城。”
曲城,便在卢州境内,马胖子债主所在的小城镇。
不管如何,在天色昏下之前,他们这几人,务必要入城关,先行避祸。
只可惜,没出四五里,便又在官路之上,遇着了十余个剪径贼。断树阻道,藏在林子中射箭。
四五支零散弓箭,一下子射了过来。
“避!”头骡长嘶示警,周勇急喊了一声。
在后的人,包括陈景在内,都纷纷调转马头,远离伏弓的射程。
“胡东,看好马匹。”陈景面庞发冷,从褡裢上摘了弓,又将唯一的一件甲,让邢小九穿上。
这件短甲,还是在哨卡的时候,都尉田安送的。
挂好短甲的邢小九,不用陈景多言,立即提着刀,从边上绕了过去。
“掩护老九!”陈景凝声。
除开胡东,周勇和另外两个猎户庄人,抱着弓,小心翼翼往前摸。只待入了射程,三人迅速捻箭搭弓,循着埋伏的剪径贼,射了出去。
周勇先不说,赵三这两个猎户,向来是用弓的好手。不多时,便将一个躲在树杈上的小贼,射中倒地,惨叫连连。
顿时,埋伏的剪径贼们,骂娘的声音响了起来。
趁着机会,邢小九已经绕了过去,仗着轻功跃出,手里的家传宝刀一劈,顿时将一个老贼,劈得断臂翻滚。
其余的剪径贼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提了手里的棍棒武器,便朝着邢小九杀过去。
“提刀!”陈景怒吼。并没有退却,和周勇几人提了武器,往前扑杀过去。
配合之下,只多杀了三四人,余下的剪径贼,皆是闻风丧胆,树倒猢狲散,匆匆往旁边林子窜去。
邢小九恼怒无比,揪着那断臂老贼,扔在了陈景面前。
陈景沉着脸,短剑杵在地上。在旁,马场的几条大汉,也提刀围成一圈。
“你自个讲,还是我用了手段逼你讲?”
“陈小东家……是鬼头虎卫寿,他下了死令,让我们将你杀死在卢州。”
“什么乱七八糟的狗名?我惹你们了?”
哪怕是剪径劫财,都可以用银子买路。但先前的这些剪径贼,分明是不给机会,直接就动手。而且手里的武器,比起平安镇那边来说,可要好的多了。
“驼儿山老莫儿跑来卢州,说陈东家身上,有数千两的银子,是他劝卫大王出手的。”
只听到这一句,陈景慢慢明白。不仅是劫财的事情,这其中,还有着一份恩怨。
“陈东家诶,我上有老下有小,娘子又生了病……”
陈景沉默转身。
在后面,随着邢小九的出手,断臂老贼一声惨呼,再也不见响动。
“哥几个,先上马,赶去曲城。”陈景咬牙。
时至午后,阳光刺目无比。只出了密林,整个世界一下子灼烧起来。
……
按着陈景的考虑,入夜之后,城外老匪无所顾忌,将会齐齐出动。所以,他必须入城,先避了这一祸,再想办法回到塘村。
“东家,寻不到那债主,为了附近邻人,说是一早就藏起来了。”胡东和周勇走回,声音带着怒气。
“东家,会不会是马老爷的手段?”胡东想了想开口。
陈景明白,胡东的意思,是老马给他们下了套。但深思一番后,陈景摇了摇头,老马真是匪人的同伙,当初便不会跟着杀匪了。
“先寻个客栈——”
陈景还没说完,声音一下子顿住。在他们的面前,十余人的官差,沉步按刀,皱眉走了过来。
“可是远客?”
“正是,从平安镇贩货而来。”陈景说着,要掏出商号公证。
“对不住……我等要城禁了,远客还请出城离开。”
“要夜了,人困马乏,我立即寻个客栈住下,如何。”陈景拿起一锭银子,往前递去。
那鼻下生痣的官差捕头,犹豫了会,将银子推了回去。语气间,依然带着一股子的沉重。
“不瞒这位东家,我也不知怎的,今日一下子城禁。远客要驱出曲县,是上面的规矩。小东家往北去,那里还留有一个哨卡,只需近了哨卡,那便无事了。”
“几里?”
“六十余里。我等会出城巡哨,能送小东家一程,约五里地。”
“那吴家,可是通官的?”
吴家,便是马胖子的欠债人。
捕头沉默了下,“他确有几分,能黑白通吃的本事。还请小东家勿怪。”
“明白了。”
陈景转过头,看着一路相随的几个老兄弟。他越来越发现,在乱世里讨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每一步踏出去,都是如履薄冰。
“小东家,再给……半个时辰,作喂马歇脚之用。”
“大人,我能多问一句,你为何要如此?”
那捕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温和,“离得不远,听说了小东家在塘村,带村人打老匪的事情,当夸一句英雄。这世道里,许久没听过了,能让人这般欢喜的事情。”
陈景抱拳。
那捕头也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后,带着人转身离开。
……
日头坠下城西。黄昏一去,夜色接踵而至。数不清的黑鸦,约莫嗅到了死亡味道,聚在城外不远的林子,开始嘶声长啼。
陈景仰着头,立在城门处的街上,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逐渐消失在他的脸庞上。
喂饱了马,歇足了脚。等待他们的,将是新一轮的奔袭。
“拿起刀弓,将兽皮子系在身上。”邢小九背着刀,不时喝声开口。不仅是兽皮子,连着削好的直木杆,也每人配了一柄,当作骑枪。甚至还趁着空,多买了三匹劣马。
几条陈家马场的好汉,纷纷跟着动作,检查了刀弓箭壶,又抱着各自的马,抚着马首,细语安抚了番。
“上马。”陈景系好兽皮,踏着马镫,翻身而上。
那捕头沉默不言,开始带着二十余人的官差,准备出发巡哨。明为驱赶,暗中却是护送五里。
城门边上,聚了许多的人。约莫都猜出了什么事情,一个两个的,脚步不断往后。
在其中,有一位身着华袍的富贵老汉,指着陈景几人,破口大骂。这华袍老儿叫吴富,便是马胖子二千两米钱的欠债人。
“小东家,出城吧,上头先前又骂了,我实在没有办法。”
“费心了。”
陈景沉了口气,看了眼城外的物景,准备奔马出城。
“且慢,且慢啊!”
却在这时,一道年轻的声音传了过来。待陈景回头,却发现,先前的那位带刀书生,忽然跑到了面前。
“能否同行?”书生问。
“我往北走。”
“但你是塘村人,终归要往南的。”
“小先生,外面盗匪成群。”
“手里有刀,身上有胆,杀过去便是。”书生放下箱笼,解下了刀,负在后背上。
“大冉儿郎不多,我与陈小东家,可算一二。”
“请小先生,上马同行!”陈景抱拳大笑。
“好!”小书生仗着轻功,跃上一匹空马,稳稳落下。
“并州云中郡,雁门镇太史青,愿与小东家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