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之战(10)
皑皑的白雪上,徐曜昱的带领着几名墨胄骑犹如几个渺小的黑点,而那些镔翰人,依旧站在高高的山脊上,看着他们缓缓靠近。徐曜昱不认为这是镔翰松懈的表现,反而表达冷漠的一种方式。他认为父亲的比喻非常贴切,这些镔翰人,三十年来,他们的国家正如此时的他们一样,像老虎一般居高临下,冷眼旁观着山下一切豺狼,无论这些人互相陷入了怎样的死斗,都要留一只眼睛死死注视着山上的镔翰人,哪怕镔翰的战马轻轻溅起了一片雪花,这些人都会如临大敌一般,战战兢兢地希望镔翰本本分分的呆在那里。而作为回报,他们会理所当然地分给这支老虎一大块肉。
只要镔翰不介入,总归是好的。
而现在,徐曜昱就扮演了给老虎送肉的角色,山脊上的镔翰人大约两三百人的样子,他们密密的排在一起,无法判断他们身后到底有多少人。对于镔翰人此次的目的,他心里十分了然。当离他们只有二十步的时候,那些镔翰人齐刷刷地将弓箭瞄准了他。徐曜昱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接着这个机会非常清晰地看到了传说中的镔翰铁甲,头盔和面甲非常齐备,而在躯干正面几乎是一整块甲片,手臂和腿部大约是几大片铁甲由小块的锁子甲勾连而来,手上也戴了细密的锁子甲,甚至连马匹也通体覆盖了大片的铁甲,看起来非常轻便,大约有些像泰西蛮胴。而他们的弓箭,实在是不敢恭维,也就是典型的草原轻弓。
这就是父亲击败过的镔翰铁骑。徐曜昱想道。那场战斗发生的时候,他才一岁。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镔翰人,不过由于他们都全身负甲,也看不到传说中暗白色的“白奴”。镔翰人中间一个身披红色铠甲的人挥手示意,他们才将弓放下。身披红色铠甲的人向他们勾了勾手指,这让徐曜昱感觉非常奇怪,但琢磨出这是让他们继续靠近的意思,于是又向前走了十步才停下来。
“我等奉大晋靖海侯幽平经略之命,特来道谢。”徐曜昱说罢就命人将十几颗首级扔到了镔翰人面前,在出发前,裴伯父曾告诫他要注意言辞,态度谦和。而父亲却不以为意,让他随便才好。他的武艺是裴伯父所教,而裴伯父也一直告诫他要谨言慎行,于是他决定听父亲的。“父帅念汝恭顺,让你们回去也好交差。”没想到镔翰人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有那个身披红色铠甲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徐曜昱这才意识到那是个女人。“你们这些南朝人,就是客气。”霍凉骨骨摘下了面罩。“初来乍到,就要送我们渤海人的脑袋。”徐曜昱从没见过女人着甲上阵,只听说过镔翰浑王有以为齐格(公主)霍凉骨骨,经常为军之先锋,平日只道是讹传,没想竟是真的。他稍微在这个异族女人的多瞟了几眼,发觉这女人身长肩宽,确实是习武之人,而头盔下那张圆脸,看上去和中原的官绅妇人并无二致,远没有明媞婕那般可人儿,只是眼神凌厉地要命,
如果镔翰女人也都有这一副好骨架,那浑王吹嘘的四十万精骑也确实算不得什么虚言。
“我大晋自有国号,何来谓之‘南朝'?”徐曜昱察觉对方的话语似乎在预设什么立场。不曾想霍凉骨骨却捂着嘴笑起来,此等动作,与她那身着铠甲的形象非常不符:“我父皇与南朝天子约为兄弟,说是南北二朝,不算错吧?”徐曜昱想质问浑王何日成了皇帝,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在乎这个问题:“你们南朝人真有意思,凉州那么大的地方割出去那么痛快,一个小小的名号却这么认真,没劲。”徐曜昱被噎地够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将头颅收走。镔翰人也不多言,转身就走。这是徐曜昱才发现,镔翰总共只有这两三百人,只不过紧紧站在山脊上,没人知道山后是不是有千军万马。
“喂,你。”霍凉骨骨忽然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他背负的海蛇风旗,用鞭子指着徐曜昱,眼神变得非常凌厉。“你是徐崇州的儿子吗?”徐曜昱立刻挺直了身板,好让自己看起来不负父亲的威名:“正是,在下徐曜昱.....”还没等他自我介绍完,霍凉骨骨扭头就走,跑出去不到十步,却又回头用鞭子指着他:“我说你.....长得怪好看的。”说罢哈哈一笑,带领手下离去,很快就消失在徐曜昱的视线里。
当徐曜昱返回幽州城的时候,裴成衣非常关切地询问他说了什么,他糊弄着裴成衣说全按裴伯父的意思,裴成衣长出一口气,徐崇州却从他眼睛里看出了一丝狡黠,自顾自的笑了笑:“不管怎样,以后和镔翰人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说完他的表情就立刻严肃起来:“他们不是很喜欢高高在上吗?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滚下来......”徐曜昱望着父亲逐渐攥紧的拳头,知道父亲又想起了酸枣和议。“我们本可以不失去凉州的。”父亲总是这样说。“如果再让我打一场,如果再让我打一场......”
徐崇州的双拳缓缓松开,毕竟刚刚打了胜仗,他也不好在属下面前拉着脸,吩咐好裴成衣做好赏罚之事,他盯着徐曜昱看了半天:“我儿,幽州太冷了吧。”徐曜昱一愣,不知道父亲为何没头脑冒出这么一句。
“瞧我儿的脸都冻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