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背着风力灭火机,牛东生跑在前面,精神紧张地提着油锯。
老耿扛着几根灭火拖把和铁锨,并额外背了一桶备用燃油跑在后面。
起火的地方离他们不远,正好在上山台阶转弯处。
这地方比山路台阶要低两三米,三面都是岩石,中间凹进去一块,大概有三十平方米那么大,附近生长着三棵橡树,还有一些灌木植物。
牛东生对这里很熟悉,前年冬天水管冻了,他去山下雅泉挑水,在这里滑了一跤,还差点儿跌下去,第二天他就在这里钉了个简易围栏。
也正因为这地方是个三面山崖的凹陷处,离着瞭望台又近,属于灯下黑的位置,老耿没能及时发现火情。
万幸的是此处有些背风,早期火势蔓延相对要慢一点。如果高温引燃凹陷外面的林子,风助火势几秒钟就能引燃一大片。
牛东生绕过台阶平台,跑向下风向。
山林灭火很有学问,如果仅仅是从上风向灭火,虽然安全一些,但是追不上火头,过火面积会越来越大。正确的办法是先在下风向做出隔离带来,阻挡火势快速蔓延,再从上风向一点点灭火。
在每年两次的灭火演练里,他们都积攒了丰富经验。
现在牛东生要做的就是赶紧清理出一条隔离带来,阻止火势越过凹陷的山崖。
半山崖东南方向是一大片林子,大部分是油松、赤松、刺槐、侧柏、麻栎林和落叶松等,林下又有鬼箭羽之类的灌木丛,地表是厚厚的一层松针和落叶。
山火一旦冲出半山崖范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烧掉整片林子了。
牛东生用油锯切割灌木,老耿用铁锨掘土,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可惜他俩人的力量有限,仅仅清理出一米宽,五米长的半条隔离带,火焰就已经烧到近前。
老耿赶紧递过来一根灭火拖把,两人一起用力扑打着被山风吹斜的火焰。
明明还隔着两米的距离,牛东生已经感觉到炙热的温度,整个人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他觉得口干舌燥,一方面是因为刚刚的剧烈奔跑和劳作,另一方面是他体内的水分正在被炙烤蒸发。
最难捱的是呼吸困难,这个区域的氧气被山火大量消耗,他和老耿都张开嘴巴大口吸气,仍然觉得缺氧难受。
“不行了,头晕!撤!”只是在火焰前面坚持了一分多钟,他们就不得不撤回西面的山路台阶上,为凶兽一样的山火让开了道路。
青石板的台阶山路是一个隔离带,可以阻隔山火向西面蔓延,也是他们相对安全的一个区域。
林火出了山坳,立刻乘着风势扩散,以每秒数米的速度掠过地表,满地的落叶瞬间引燃,火舌又继续爬上灌木丛,紧接着是高大的乔木树干起火。
松树上干燥的松果率先被烤燃,如同一个个起火的小灯笼,点燃松针、树干,然后整棵树就变成了巨大的火炬……
两个人都是一脸惊骇,如果不是年年培训演练,让他们选择了正确的撤退方向,恐怕这时候他们已经被山火追上吞噬了。
牛东生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他慌慌张张从内兜里掏手机,根本没发现自己那有阻燃效果外套都已焦黑。
手机显示有12个未接来电,全是姚副场长的,他赶紧回拨过去。
姚家宽又骂上了:“你奶奶的,可算回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掉进火场里烧死了!”
说着说着,这个年近五十的汉子竟然带了哭腔,这让牛东生一阵感动。
他赶紧汇报这边火情,遗憾地表示火势已经不受控制。
姚家宽没有再逼他,只是提醒他们立刻撤往安全的地方,千万注意人身安全,他们救援人员已经踏上台阶山路,即将与山火接战。
驼山林场是分片的,一条条人工铲出来的土路,把整片山林分隔成一片一片的区域。
土路大概有3米到4米宽,能够阻止山火越过,烧到另一片林子。
为了维持这些隔离带,护林员每个月都得走几遍,清理上面新长出的植物和落枯枝落叶。
牛东生和老耿他们控制不住火势,前来救援的这三十来号人也无能为力,他们只能在隔离带附近布防,利用点火器把起火那一侧的林区植物点燃,以便烧出更大面积的隔离带来。
所有人就守在隔离带附近,及时熄灭被山风吹过来的余烬,遏制火势。
等前面这片林区烧光了,山火就会慢慢熄灭。
驼山林场这些年出现过的大大小小火情,都是这样处理的,虽然造成了一定的经济和林木损失,但至少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了,林场书记曹庆余赶到将军岭下面的火场一线时,姚家宽已经掌控了局面,向他汇报这次火情的大致情况。
曹庆余也转身向上级领导汇报了情况,请他们放心,请书记放心。
可一转眼,牛东生的电话打过来,急切地向姚家宽汇报:“请派人来接替我们的防守岗位
。新来的护林员苏望不小心从山坡另一面跌倒,好像摔断了腿弹不了了,需要我俩去救援。”
原来,牛东生和老耿仓促出门,把对讲机落在瞭望台里。
抢险救援期间,对讲机嘈杂的声音吵醒了苏望,之前半碗热乎乎的姜糖水让他缓过劲来,爬起床一看外面到处漆黑一边,只有上山的路上火光耀眼。
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吓得他以为山火要烧上山来,老耿已经跑了,剩下他自己无处可逃。
别看他上山快一个月了,这对讲机还一次都没摸过,慌乱之中也不知道怎么用,还是掏出手机给老耿打电话,结果震耳欲聋的手机铃声就从身边发出,这才看见老耿的山寨老年机就在桌上。
他这才想起这老头没有带手机的习惯,赶紧挂断电话,准备自救逃生。
早听说过山火的凶猛,又知道火焰总是朝上冒,自己在山顶,岂不是早晚要被烧死?
“必须在被火焰包围之前下山!”
苏望从门后找了把铁铲当工具,朝着没着火的地方跑。
哪知道山后面虽然没火,可也没有什么光亮,他刚跑了几十米远,就脚下一滑就滚下了山坡。
若不是被一棵老松树挡住,说不定他会成为此次山火中唯一“殉职”的林场职工。
苏望觉得山石硌得浑身剧痛,最严重的是脚脖子,也不知道是断了还是崴了,疼得他动弹不得。
好在出门的时候没忘记带手机,他总算想起牛东生来,一个电话打过去求救。
姚家宽很重视这次救援,不光派人接替牛东生的岗位,还给他送上去一副担架,严令他必须保证找到苏望并活着救下来。
牛东生没敢打包票,他对苏望信心不足,这个瘦弱的小伙子一看就是城里长大的,没吃过苦的人,这荒山野岭的,谁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不过寻找的过程却并没什么波折,苏望虽然受伤了,可脑子没摔坏,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整个山坡北面到处黑黢黢的,这点灯光就成了最醒目的路标。
老耿和另一个搜救人员把苏望抬上了将军岭瞭望台,牛东生给他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是扭伤,立刻向姚家宽做了汇报。
这位倒霉的副厂长又挨批了,他觉得应该送苏望去医院住院观察一下,没想到立刻遭到林场书记曹庆余的无情碾轧:“你脑子进水了?他伤得又不严重,这时候送医院,媒体会怎么说?市领导那边怎么交代?你这副厂长,我这书记兼场长还干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