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他开始编造司烟儿和苏望之间的苟且之事,还准确无误地说了男扮女装作弊的事情。
这些事都是司烟儿亲口告诉他的。
那天苏望被李彦识破后,放了她鸽子,后来直接失联弃考,让司烟儿一番进军律所的心思落空,她带着愤恨与怨毒,立刻回去找前男友刘明泉,哭得梨花带雨,非说是苏望为了得到她实施了诱骗。
刘明泉曾经第一时间想要揭发这件事,可司烟儿又不敢把事情闹大,不然她也拿不到毕业证。
刘明泉没有和苏望正面刚的勇气,就一直在背地里做小动作。
现在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他只好拿这件事和苏望做交换,希望相互抵消。
苏望偷眼瞧了瞧孙雨朦,直接一口拒绝:“放屁,我不会和你交换,你就等着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苏望的想法是,犯了错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犯了错还要捂着,那样必然会遭受一辈子的良心谴责。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已经几次三番被这件事困扰,如果继续纠缠下去,鬼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后果!
刘明泉撂下一句狠话:“好好,你会后悔的!”
苏望回应:“走着瞧。”
结果发现对方已经把电话给挂了。感觉气势上输了一回合,他恨恨地揣起手机。
孙雨朦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苏望皱起眉头:“先给曹书记汇报吧。”
“不怕领导给你穿小鞋?”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区区一个驼山林场的普通岗位,大不了不干了就是!”
她看苏望说得云淡风轻,显然是早有打算,也不细问了,专心开车。
在接下来的一星期里,林场就没那么平静了。
苏望的汇报引起了曹庆余的重视,他直接表态这件事可以彻查,绝不偏瘫姑息。
他甚至当着苏望的面给刘家人打电话,质问到底有没有这件事,如果刘明泉真的放了山火,一定会追究他的责任。
刘明泉的反应十分激烈,几乎第二天一早就来林场里撒传单,到处爆料苏望大学里的丑闻。
苏望早已有这方面的准备,见到传单后第一时间摁住了刘明泉,打110把他带走了。
这次苏望先告他污蔑诽谤,再举报他在山上放火。
他已经盘算好了,哪怕是将来不能定罪,也要给他来个刑拘尝尝。
刘明泉的家人闻讯赶来办了取保候审,灰溜溜地离去。
苏望觉得这已经够了,无论判不判刑,他在林场可以挺直腰板,正面回应放火传言了。
这件事在班级群里闹出了两极分化,一撮人觉得苏望这人糟糕透了,连亲同学都不放过,另一撮人就反驳,刘明泉放火陷害苏望又是什么行为。
双方辩论得不可开交,苏望一个字都懒得说,发了一张照片到群里,然后主动退群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照片是他们法学院的大楼,墙上挂着一行烫金大字:“惩罚是对正义的伸张!”
接下来
的日子,阴霾始终笼罩在苏望的身边,经久不散。
半年前的将军岭大火实践,又被翻出来。
先是省里闻讯,派人来了解情况,调查曹庆余在山火调查中是否徇私枉法,又责令有关部门重新调查山火真相,看看之前的通报是否真的有问题。
林场各部门都被搅动起来,整日里又开始了教育和学习,上到书记和各位副场长,下到偏僻山坡护林员,都觉得苏望就是个“扫把星”。
董绍斌责怪苏望越级汇报,在林场里搞出这么大麻烦,他不再给苏望安排工作,将他视为空气一样冷落到一边。
其他人则觉得他得罪了曹书记,也都对他敬而远之。
无所事事的苏望捧着书本复习,在办公室里肆无忌惮起来,说来也奇怪,越是有空闲了,他却越学不进去,效率直线下降。
孙雨朦这段时间也忙起来,天天跑外地出差,打电话说不了几句就要赶紧写稿补觉。
苏望开始眼巴巴望着时钟,盼着时间走快一点,赶紧进入秋季参加司法考试和公务员考试。
如果不是陈福安的一个电话,他可能已经申请停薪留职回家备考了。
陈福安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林场场长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连苏望这个被各方面孤立的人都听到了风声。
所以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他感到十分意外。
电话里,陈福安的笑声爽朗:“小老弟,听说你这段时间很闲?来来,到我办公室喝杯茶。”
苏望乖乖去了,心情忐忑。
他一直挺敬佩陈福安,觉得这是个光明磊落的领导,哪怕之前犯过错被自己逮住,也能正确对待及时改正。
听说此人有可能成为林场场长,他是百分之百支持的。
一进门他就先恭喜上了:“大家都说您要……”
陈福安赶紧制止他:“可不能乱说,曹书记还有大半年才到点。组织不会这么早决定的,再说了,就是公示了,也不一定是我呢,我觉得你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就别学那俗人的做派了。”
苏望听他这样一说,心里莫名有些感动。
他和陈福安也不过是见了几面而已,能得到他这样的评价,足见识人之明。
“听说你在复习,准备考走?”陈福安的话打断了苏望的遐想。
“啊,传得真快啊!”
“机关没秘密嘛,我也是从办公室出来的。”他缓和地笑了笑,接着说:“其实今天这次谈话,是曹书记提议的,本来也应该他跟你谈,不过他这段时间正在接受调查,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所以还是委托我了。”
苏望又一次惊讶了,没想到自己一手把曹庆余架在火炉上,他竟然还这么关注自己。
陈福安看他表情,知道苏望心里波动,于是笑着倒上一杯茶水:“小老弟,我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咱直来直去地说。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身上有很宝贵的东西。守瞭望台能把枯燥乏味的工作干得有声有色;在稽查大队能坚持原则,守住底线;坐办公室还能勤恳下基层,为职工谋取
正当利益,这些都是让人敬佩的品质。”
苏望被他这么一说,脸都红了,双手捧着茶杯,忙不迭地谦虚:“碰巧了,是各位领导给的机会多,带头干的,我就是随大流而已。”
你别谦虚,我可是和很多人聊过了的,你来林场的这半年,功劳和过错得分开说,总体来说你还是带来了一股新气象的。基层护林员待遇保障上了,工作积极性高了,稽查大队这阵子内部整顿好几次了,我看效果也很明显。
苏望的腼腆笑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陈福安看火候到了,话锋一转:“可是啊,有些事情你还没做好,群众意见还是很大的。”
“您是说哪方面?”
“牛家堡扶贫,是你和董绍斌去的吧?给人家画了一通大饼,修路、养蜂、种茶、搞旅游?你得有快一个月没去了吧?全村人都眼巴巴等着呢!”
“这……”
“还有将军岭,那十几棵被偷的红松可还没追回来呢,那不管是不是你放的,但肯定因你而起的山火,烧毁了那么一大片林子,到现在还没恢复呢!”
“我……”
“如果说这些你都可以不在乎,都能甩给别人去做,那老耿他儿子的事情呢?我听说还有个大手术没做?还有你那头山狸子,你舍得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每一句话都敲在苏望的心头,直到这时候,苏望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和驼山产生了这么多的纠葛,仿佛是藤蔓缠在身上,又仿佛是根系扎进泥土,彼此之间都难以割舍了。
苏望站起身来,用近乎哽咽的声音说道:“我原以为是林场抛弃了我,其实是我在舍弃林场,现在我明白了,我会踏踏实实把这些工作做完,做好,做到善始善终。”
“老弟啊,想明白就好,我不反对你参加公务员考试,在更高的平台上发光发热,但是做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不要回想起林场的时候,充满了遗憾就好。”
陈福安没有说什么激励的话,可苏望却觉得胸腔都快炸开一样激情澎湃。
离开夹山沟的纤维板厂,他又一次来到了将军岭。
坐在瞭望台外面的石凳上,连绵不绝的大山尽收眼底,一缕白云钻出山岫,一匹白练在石上流淌,一个个苍翠山峰挨挨挤挤,一片片林海随风晃动,一阵阵花香鸟鸣涌入脑海,这一切都让他看得痴痴傻傻起来。
他在这里住了三个月,上上下下跑了几十次,还是第一次沉下心来欣赏春日的风景。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升腾起一种感觉,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大概十几年前,孟广林也是这般坐下,凝视着眼前的大山,产生了想要终老于此的情愫吧。
苏望从屋里拿来那本影印本日记,重新细细读了起来。
一直到太阳西斜,又一次展露驼山夕照的盛景,他沉浸在一种出世的宁静里。
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将他唤醒,孙雨朦在电话里慵懒撒娇:“我出差回来啦,明天去找你玩啊?”
苏望开心笑着:“来,让你重新认识一下驼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