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望等了一天,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二天上午,他躲到一楼吸烟室给庞青山打电话,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这件事可不能再拖了。
庞青山心里有鬼不敢接电话,挂断之后用微信回过来:“倪大明怕影响升迁,不让上报。”
苏望回复道:“不行啊,万一他走漏风声,人家把树运回来,或者编个别的理由怎么办?”
庞青山心情烦闷,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一抬头正看到李金鑫正坐在对面。
这小子两只眼睛眯起来,带着一丝坏笑:“谁的电话啊,怎么不接呢?”
“打错了,垃圾广告。”
庞青山揣起手机,故作轻松,却没发现自己这句回答前后矛盾。
“我看看,广告你还用给回个消息?”
“不给!你一边玩去,别烦我!”
“哼,你不给我看,就是有问题,你是不是给外面的人通风报信了?”
“说什么呢你,老子给谁……”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微信消息提示音又响起,不用说,肯定是苏望着急了。
这就尴尬了,李金鑫坏笑着扑过来,非要抢手机。
庞青山当然不肯,两人贴身闹起来。
庞青山突然觉得不大对劲,猛地攥住李金鑫的手问道:“你别太过分了啊,小心我揍你!”
李金鑫撤回身子:“你心里有鬼!你肯定给什么人通风报信呢。”
他说完这话,突然眼珠一转,紧跟着来了一句:“一定是这样的!我猜是苏望,你在林场也没几个熟人,我要告诉倪区长!”
“是!我就是给苏望说了,倪区长这件事做错了,还不兴人说?什么道理!”庞青山看他已经识破,自己也懒得辩解,直接把话放到台面上说了。
“你这么干可就太对不起兄弟了,我还想着明年能下山呢,要是给我记个大过,老子岂不是要和你在山上待半辈子?”李金鑫一脚踢翻了凳子,骂骂咧咧地走出门去。
庞青山也不去阻拦他,直接给苏望打电话:“我刚刚和李金鑫吵翻了,他要给倪大明告状,我这边已经没办法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对了,你说,倪区长有没有可能监守自盗?”
苏望吃了一惊:“哎呀,这可如何是好,你,你自己小心点,注意安全,我马上去给曹书记汇报。”
他挂掉电话出门时,突然又停下来,给孙雨朦发了一个电子邮件,一张照片,还有一段话:“我要去揭发偷树的事情,如果我失联了,请报警!”
“邮件里有我整理的一些最新的案情资料,我不知道这件事牵涉到多少人,请千万慎重处理。”
“还有,有句话我一直没敢开口,我怕再不说没机会了,我喜欢你!”
发完这三句话,苏望带着一种自我感动的澎湃心情,走进了董绍斌的办公室。
他已经不是刚来时的
愣头青,这种事情万万不可越级汇报,更不可越过林场直接报警,否则就算破了案,自己也要惹一身麻烦。
他抱定了决心,就是拼上一切,也要把这件事捅出去,如果董绍斌也捂着,不管是牵涉其中还是有什么别的意图,他就在楼上大闹一番,搞得人尽皆知。
让他欣慰的是,董主任听明白事情之后,反应先是惊愕,紧接着又有一丝惊喜,用了好大努力才掩饰下去之后,立刻带着他去了曹庆余办公室。
曹书记也很重视,在仔细看了苏望的文字材料,又认真看了视频和照片证据之后,立刻打电话让倪大明来一趟。
此时的倪大明,已经接到了李金鑫的汇报,正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
听到曹书记召唤,他赶紧一路小跑过来。
曹庆余问他将军岭是不是丢了树,他赶紧换上一副懊恼的表情:“啊呀,我正想着怎么和您汇报呢,是有这么一件事,我昨天才去现场看了。”
他很狡猾地把瞒报行为遮掩了,只说现在正在内部调查阶段,看看是不是将军岭瞭望台的人私下行为,等排除了之后再扩大调查范围。
他说因为不知道都有哪些人参与,怕打草惊蛇,才没有着急汇报。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仿佛意有所指地扫了董绍斌一眼。
董主任这样的人精,当然不会吃这么个亏,直接揪住瞒报的事情不放:“你是不是亲口说过,让大家就当没发生?你们将军岭的庞青山可以作证!”
“对,我是这样说了,可我其实是缓兵之计,我总得先暗地里调查一下庞青山、牛东生、李金鑫有没有参与吧!”
倪大明有点耍无赖了,但他这样说,董绍斌还真有点狗咬刺猬的感觉。
曹庆余出声打断两人的唇枪舌剑:“瞒报不瞒报的先放一边,当务之急是先把偷树的人给挖出来!董主任赶紧下个通知,开个班子会,不,开个扩大会议吧,把稽查大队和另外两个林区区长也叫来。”
董绍斌转身出去,苏望也要跟着走,结果曹书记说了句:“小苏留一下,一会儿你也参会,把情况给我们介绍一下。”
倪大明插了一句:“要不,我让人把瞭望台的庞青山或者李金鑫带过来?小苏虽然是个热心肠,可毕竟只是听人说,没去过现场啊。”
“不用了,我知道的比他多!”苏望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他不能再畏畏缩缩了。
此前,他想让庞青山出头,这样自己藏在暗处,可以旁观众人的反应,从中判断谁参与了这个事情。
现在因为倪大明的愚蠢举动,自己只能走到前台来了。
十几分钟之后,在纤维板厂办公的陈福安也赶到之后,会议就正式开始。
这次会议除了场长、副场长之外,还特别叫来了林场的纪检监察干部、票证稽查大队的队长等。
在一屋子领导注视下,马上要揭露罪恶,
并且凶手很可能就在会议室里,苏望紧张地心跳加速,感觉太阳穴附近的血管一鼓一鼓的。
就在他刚咽下吐沫要开口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他低头一看,是孙雨朦打来的,只好赶紧尴尬一笑:“我接个电话啊。”
这个电话不能不接,要是被她认为失联,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守着这么多领导,他又没法跟孙雨朦解释太多,只说了六个字:“我没事,在开会。”
电话那头,孙雨朦松了一口气,也长话短说:“明天去找你。”
挂断电话之后,一抹红霞飞上两腮,她捧着手机看得出神。
手机屏幕上,是苏望之前发来的照片,就是在百亩梨园里,陈福安拍下的那张。
那天,在梨花深处,她正被苏望痴痴地望着。
此刻,她歪头趴在工位上,也看得痴痴傻傻的了。
再说苏望这边,他的第一句话就把所有人拉进了“旋涡”。
他说:“我在林场发现了偷树的行为,经过两个多月的侦查,现在有理由怀疑,在座的各位领导中,有人参与了这个违法事件!”
此话一出口,一屋子人议论纷纷。
副场长姚家宽是个直爽性子,直接嚷嚷起来:“苏望,这开会不是闹着玩,你说话要负责任的!”
苏望就开始展示证据,他为了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第一个展示的就是育苗基地的照片。
“各位领导请看,这是我暗访琵琶湾育苗基地拍到的。在他们屋后挪来了十几棵松树。”
“2月底的时候还有十七棵,3月初再去就少了4棵,到了四月份再去看,已经荡然无存!”
他说完这些,扫视了一下围桌而坐的众人,重点留意了一下刘磊和倪大明的表情,但似乎并无异样。
他接着说:“经过林场老一辈人的判断,照片上这些树,全都是成年红松,像这么粗壮的,只存在于将军岭!我们也在将军岭上看到了残留树坑。”
一位副场长严肃地问了一句:“光凭这个说不过去啊。要不先问问林政科?说不定是他们挪的树,调配林木保证森林多样性,也是林场常有的事情。”
“哼哼,调配林木,会大半夜忙活吗?需要把树运到林场外面吗?”苏望接着打开了视频。
监控中,正是装载松树的卡车进出大门的画面,后面还跟着一辆吊车。
苏望展示了一张林场地图,从将军岭的红松林,到琵琶湾的育苗基地,直线距离超过了4公里。从公路上过去要7公里,其中还不包括运树下山的500米路程。
他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身体前倾望向众人:“挖树、搬运下山,再种到育苗基地,最后联系好买家,一路畅通无阻运出林场,这绝不是两个人能做到的。在林场里,能有这么大能量的人,应该都在这个会议室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