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孙雨朦变得异常冷淡。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她把苏望给晾在了山沟沟里。
小耿去安平市住院那天,她也没出现。
还是崔山打电话过来,说是联系好了安平市人民医院,让苏望带病人过去住院。
苏望从林场车队请了个司机,开皮卡车把行动不便的小耿送去了安平市。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老耿在医院门口等得望眼欲穿,看到林场的车进医院,竟想直接把他背上病房楼。
苏望赶紧拦住他,从护士站借了个轮椅,三人合力把小耿放稳推上了楼。
把小耿安顿好,老耿去交了住院押金。
他这打工这两个月攒了三千多元钱,加上补发的退休金,手头已经有一万多活钱,刘庆芝又从村里借了点,差多够住院治疗的费用。
苏望偷偷在病床枕头下塞了三千元现金。
这笔钱是留给他们一家人的生活费。他知道,老耿省下来的那点钱,代价就是损害了身体健康。
现在老两口轮番在医院照料儿子,如果再有一个倒下,那这家可就真完了。
苏望手头也不宽裕,过完年才发了两个月的工资,手头仅有六七千元的存款。
他决定先拿一半救急,如果治疗费用不够,他就只能向林场开口申请透支工资,或者跟爸妈要一点。
按说,他和老耿非亲非故,之前因为说错话导致他“病退”、让他损失了一份年终奖等,都因为后来的事情做了弥补,细算起来也不能说有什么亏欠了,为啥还要这么上赶着送钱、出力?
在苏望的主观意识里,压根就没考虑过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知道老耿家里的境况正迎来巨大的转机,迈过这一步可能就是“起死回生”的结局,所以他一定要倾尽全力帮一下。
三天后,四月份的最后一天,崔山从省城赶来,亲自主刀做手术。
对于他这样的专家来说,这虽然是个创面很大的手术,但过程并不太难,他跑这一趟,其中还是有给孙雨朦面子的成分。
苏望特地请假,跑过来陪着老耿,也希望亲眼看到小耿手术成功的那一刻。
手术做了三个小时,他和老耿老两口坐在手术时外的长椅上等候。
看老耿双手抱膝,身体紧绷精神紧张,苏望就找些话题分散他注意力。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说起之前林场有人偷树的事情。
当初发现有人偷树,苏望第一时间就打电话询问过老耿,老耿认为是牛家堡的人干的,压根不相信林场内部有人会这样干。
现在苏望已经锁定了育苗基地的看守人李洪峰,这是老耿始料未及的。
他仔细回忆,他比李洪峰大五六岁,过去没有太多的交集,只记得年轻时林场组织职工文化才艺汇展,老耿的根雕和李洪峰的盆景都获了奖。
“那你知不知道,这人平时和林场那些人走得近?他和稽查大队的刘磊是不是交往频繁?”苏望不甘心地追问。
老耿摇着头:“小娃,你也知道,我在将军岭很少去场部,林场里的职工咱也不认识几个,真不知道这些。”
苏望苦笑,这事情确实为难他了。
他换了个思路启发道:“我这里有些照片,你看看这些树都是哪片山坡的?”
他手机里的那些照片,都是从育苗基地屋后空地拍的,从一开始的十几棵,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堆堆的土垒,显然这些树都已经卖掉了。
老耿眯着一只右眼,翻来覆去地看,苏望还帮他放大照片,展示一些树干树枝细节。
老耿突然毫无征兆地站起来,生气大骂:“老李这龟儿子,不是东西!”
在手术室外面的家属等候区,还有十几个其他病人家属,全都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大家围过来,看着这个气得浑身哆嗦的小老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望也不明白,站起身来安抚他情绪:“你别激动啊,怎么了这是?”
老耿拿起苏望的手机又重新看了一下,这才很肯定地说:“这些都是红松啊,全驼山也就咱将军岭下面有这样粗的红松!他奶奶的,老子刚退休,他就打咱将军岭的主意了。”
围观群众一听是工作上的事情,大部分就散了,重新各自聊天私语。
倒是老耿,阴沉着脸,背着手在等候室转来转去,苏望和刘庆芝几次劝他坐下,可他根本坐不住。
大概过了几分钟,他突然下定决心似的,拉起苏望说:“小娃,你现在就回林场,去将军岭西边的悬崖下面,看看那地方是不是少了很多树。”
他大概描述了方位,苏望一听就明白了,正是红松树王的那片悬崖的下面。
他们之前看两只豹猫在树上搏斗,也曾探头看过下面,那里有郁郁葱葱的一片林子。
这些胸径达到20公分以上的老松树,都是几十年才长起来的老树,是将军岭母树林的根基。
以前老耿值守将军岭,隔三差五就要去转一圈,对那地方看得紧,30年都没出岔子,没想到才退休没多久,就被偷了十几棵!
苏望迟疑了一下,指着手术时说:“手术也快结束了,
我给你们帮忙,把小耿送回病房再走吧。”
“你快走,一刻也别耽误,今天下了雨,再过几天那地上的痕迹都没了,就说不清楚了!”老耿推推搡搡地把他“撵”进了电梯。
苏望急匆匆地打车回林场,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重要线索。
他发现偷树行为大概是在2月底,对方要偷那么多树下山,怕是1月份就开始动手了,这样算来,几乎是老耿前脚刚走,他们就开始行动了。
以此推断,这些人惦记将军岭的红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至今没有找出李洪峰背后的指使者,只觉得刘磊的嫌疑最大,因为视频记录的两次偷运树木,稽查大队的夜班人员中都有“石头”。
这是个看起来流里流气,手里总盘一串文玩小核桃的年轻人。
上次苏望被刘磊强行拽上车,一起去牛家堡看警察抓人,就是这个“石头”开的车,当时看两人的关系就很亲密。
苏望后来被调离了稽查大队,没有权力再查看监控视频,所以后面几次偷树的行为他都没有掌握证据,连具体是哪一天干的都不知道,这有点麻烦。
他脑子有些乱,车窗开条缝吹冷风,那出租车司机也是个爽快人,干脆递上香烟:“烦得慌?来一根提提神!”
苏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车里能抽?”
“抽吧,我也抽一根,拉你这个大活,我今天上午算是干出来了。”那的哥乐呵呵地说:“我说不定之前拉过你呢!”
苏望更意外了,他看的哥拔出点烟器,也学这样点燃香烟,吸了一口问道:“咱见过?”
“你是不是在驼山林场上班,有一回从长途汽车站打车,去驼山林场的场部?”
“有过,不止一次。”
“其中有一次是不是喝醉了?”
“呃,我最近一次喝醉好像是去年11月。”
“光棍节那天?”
“对,光棍节那天!哎呀,大哥你好记性啊!”
“不是我好记性,那天你吐我车里了,我和你要了双倍车钱。结果那一趟活,我挣了两百。”
出租车司机“哈哈”笑着说,安平市到驼山有公交车,也有城乡短途客车,现在私家车多了,已经很少有人舍得直接打车去那里,毕竟单程车费四五十呢。
“我给了你两百?”苏望瞪大了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对啊,咱说好的,吐脏了车给双倍,结果你非多给一百。
他开始讲述那天的奇妙经历,渐渐把苏望那天喝断片的事情还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