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望觉得自己转运了。
自从他们三人主动到牛家堡村委畅谈,之后的半个月里一切都顺风顺水。
给牛家堡修路的申请事宜安排给了刘慧,林场枯死树木一向由宋同波安排工人处理,王伟张罗办公室的日常文件上传下达,苏望的任务是跟进处理黄草岭毁林案。
在开庭前的这两个月,苏望表面上很忙,实际上都是些随手搞定的小事,都不用占据他太多精力。
这阵子心情舒畅了,他每日的功课复习也顺利多了,终于啃过了晦涩的《公司法》,他的进度简直是一日千里,一本本书烂熟于心,诸多法条张口就来。
司法考试在秋季连考4科,公务员考试在冬季,中间相隔只有一个多月,他不得不提前做准备保持做题手感。
有去年考试之前积累的底子,他也不觉得太忙乱,把错题本拿出来复习了一遍,连续刷了四套卷子全是高分。
苏望估摸着,如果自己发挥正常,进前十的希望很大,不过距离拿到面试资格还有差距,世上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事情,到底能不能考上最高检,还是得看临场发挥。
孙雨朦那天回去得很匆忙,从牛家堡结束会谈时已经是傍晚,她坐皮卡车回到场部后,连口水都没喝就立刻开车回省城了。
苏望一肚子的话也没来及说,好在她说很快就会再来,因为还要给小耿做手术呢。
结果苏望一等就是半个月,等来的是省立医院的志愿者团队。
这半个月里,孙雨朦几乎全都在围绕给小耿治病忙活。
她舍近求远先去找了报社调查部主编陶长江。
有前面几次报道做铺垫,她提议由报社出面搞个送医下乡的活动,给护林员和山里人送去关爱。
陶长江戴上眼镜看了看她的策划案,觉得可行,就是报社人手不够,也不会提供经费支持,最多就是发一篇稿件宣传一下。“一切怎么搞,搞成什么样,全看你的能力。”
孙雨朦信心十足:“只要您点头批准,我就放开了干啦!”
省立医院的公益组织“医无疾”那边,她早已提出了申请,只是想通过报道回赠感谢一下,有了主编的点头,一切就都很好办了。
“医无疾”是一个由医院年轻医生自发成立的非官方公益组织,几乎每一个新入职的医生护士,都会被考核吸纳,利用他们休息时间开展送医下乡的公益活动。
医院也十分支持这个组织,无偿提供车辆和仪器设备
方面的支持。
搞定了出工出力的人,她又给牛东杰那边打了电话,腾出地方和通知村民,这活动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到了这天一早,孙雨朦开车在前面带路,后连三辆全顺中巴,载着医疗设备和常用药品直奔驼山。
各个科室都有志愿者参与,就在牛家堡的村委大院里铺开摊子,为山民送医送药。
董主任请曹书记出面表达感谢,拉着林场的一队人来壮场面,苏望满心欢喜地跟了来,他已经和孙雨朦沟通过,等义诊结束后会带着专家绕道去老耿家看一下,商量商量手术的事情。
让他不爽的是,这次来的志愿者里,有神经外科的博士赵喆,也就是孙雨朦的追求者,苏望的情敌。
在义诊开始前,志愿者们凑到一起聊着天。
赵喆就黏在孙雨朦身边,一会儿说话献殷勤,一会儿送水给她喝。
旁边义诊的小护士都笑着捂嘴交头接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赵喆正对孙雨朦发动殷勤攻势。
孙雨朦对赵喆的意图一清二楚,她没有拒绝递过来的水,也会和他时而小声交流,时而一起大笑。
苏望站在人群外面,看到这一幕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索性转过身去,一脚踢飞了小石子:“一会儿去老耿家的医生,不会还有这家伙吧?”
就在这时,孙雨朦突然走过来拍拍他后背:“苏望,来一下。”
她带着笑意,把苏望拉到几位医生身前:“这位是林场办公室的苏望,一会儿啊,还得辛苦您几位专家,跟他一起去附近耿家庄跑一趟。”
赵喆望着苏望,觉得有点眼熟,可并没有想起他是谁。
他们这些大夫,每天要接诊无数患者,大部分时候只会记得患者的病情,而不是这些人的长相和姓名。
这时候,如果苏望用微信和他说句话,都比见面聊要熟稔的多。
苏望跟各位医生打了个招呼,看赵喆没有对他特别在意,悄悄长吁一口气。
牛家堡村委的大喇叭已经喊了一早晨,义诊还没开始就已经围了很多人。
村里的留守老人不少,他们常年不出门,确实迫切需要医生的帮助。一听说是从省城大医院来的,都跑出来看看,就是身体暂时没毛病的,也得去测个血压血糖。
孙雨朦跟董绍斌说了给小耿看病的事情,现场的志愿者就麻烦林场照顾一下。
董主任拍着胸脯:“孙记者你就放心吧,曹书记都来了,我们
肯定招待好。义诊活动结束后,请大家游览一下这个石头村落和驼山风光,咱也算变相做了宣传。”
孙雨朦抿嘴一笑:“您可真厉害,什么时候都不忘给驼山打广告。”
董绍斌也笑了:“还是要多谢报社给这个机会。”
等到上午11点来钟,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来求医看病,孙雨朦就把苏望、赵喆和另一名骨科大夫崔岩接上,直奔耿家庄。
别看这两个大夫都是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实际上已经是各自科室的翘楚。
孙雨朦一开始咨询的都是科室大主任,但小耿身体不方便去省立医院,让大主任到安顺市“飞刀”也是不太现实,这些年轻大夫反而好请一些。(医生去其他医院做手术,业内称为“飞刀”)
她完全不知道苏望曾跟赵喆打过交道,所以这一路上并没有过多的顾虑。
车上四个人,三个人嘻嘻哈哈开玩笑嬉闹,只有苏望像个闷葫芦,坐在后排不大说话。
他其实是想坐副驾驶位置的,被赵喆抢了先。
这自卑的男人吃醋起来,会特别在意这些小细节。
孙雨朦透过后视镜,留意到苏望的情绪不高,就故意多和他说了几句话。
一会儿问一问“小豹子”的近况,一会儿再聊聊牛家堡的变化,最后说到小耿的病情上来。
两位大夫都是专家,医学术语一套一套的,孙雨朦从小跟父亲耳濡目染,也大概听得懂,苏望就又陷入了沉默。
一丝挫败和失落的感觉涌上心头,那脆弱的自尊心又陷入了自怨自艾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上次的梦境。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示弱,两军对垒,岂能不战而溃?
情绪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只是一下子明悟之后,苏望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借着最近和孙雨朦接触不少,聊起过去的一些共同话题。
他滔滔不绝地说起老耿的家庭困难情况,还有老耿在林场30年的付出,再说起将军岭的日常生活,那至今仍是谜一样的火灾。
这些事情就像是精彩的故事,让两个医生听到心里,产生了一些同情和震撼。
那崔岩当场就表示,既然小耿的家庭这么困难,他可以免收“
飞刀”的费用。
他这样一表示,赵喆也赶紧表态:“等小耿腿脚灵便可以去咱医院的时候,我们外给他做手术,也不收钱!政策允许的话,住院费也给他减免一点,实在不行,我给他付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