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字,干脆笃定。
尤氏第一个冲了过去。
再见到王秀才那双重新睁开的眼眸时,身躯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良久,才抖着舌头低声询问。
“小,小郎?”
王故渊皱眉,一惯温润的眼眸多了几分诧异漠然,片刻之间又化为愤怒和凛冽,如同大漠中的鹰隼。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魂魄为何会莫名其妙到了一具陌生体内,但脑中的记忆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在朝堂沉浮几载,眼下是什么局势,他很清楚。
“大嫂,再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
尤氏装傻,可王故渊并不会让她如意。
虽坐起来很费力,可嵴背还是挺得笔直。
“县令大人,小生之所以此番,并不是吃了顾姑娘的药,而且遭了大嫂尤氏和张郎中的谋害!”
语气虽然虚弱,但却字字珠玑,眼神坚定可怖。
浑身的温润更是被冲澹,蒙上了一股深沉浑厚的气质…
众人还未在“死而复生”的惊诧中恢复过来,又被这句话掀出巨大浪花。
齐刷刷的眼睛全对着尤氏和站在堂下的张郎中身上看去。
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人,顿时成了众失之首。
尤氏血色暗澹,抖着身子指向王故渊。
但在对上他那对笃定的眸子后,脑门一阵发凉。
这病秧子,今天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是什么意思!这几年我和大安辛辛苦苦供你读书,眼下成了秀才,也没必要这样忘恩负义吧!”
一旁的王大安也不解地望着自家弟弟。
父母双亡后,兄弟两人相依为命,平日里他打猎供弟弟治病上学。
因着条件艰苦,能娶上尤氏再添了儿子,也十分不容易。所以平日里她虽然刻薄了些,王大安也没放在心上。
可听了这话,神色还是微微一变。
“小弟,这话是啥意思…”
王故渊懒得理会,又重新对着县令大人开了口。
“小生只不过无意中撞破大嫂和张郎中私会的场面,便遭此毒手!
先是给顾姑娘挖坑,再故意让我吃下有毒的食物,栽赃陷害…”
话一落音,尤氏扑通一身跪倒在王大安面前。
“大安,我没有,是小郎胡口编的,张郎中给小郎看病,我,那天只不过多说了几句…”
最后一句说得吞吐,很明显是在狡辩。
王故渊抚着胸口喘息了片刻,想着这具身子的羸弱之相,不免皱眉。
“我有证据。”
“这两人从前就是旧相识,不止如此还偷偷生下一子,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让小生的侄子阿宝来堂上滴血认亲…”
这一浪接一浪的变故让县令也傻眼了,想着王故渊有功名在身,不可能胡编乱邹。
再者,听着对方这如同命令的口吻,让他无端生出一股甘愿臣服之意。
在这永和县,自己还是头回由衷地忌惮一个人。
而且,对方还仅仅只是个秀才。
疑惑归疑惑,县令大人还是很重视这件事,随即大手一挥。
“来人,将王阿宝和张郎中一并带上来!”
王阿宝今年才三岁,方才一直探头探脑地跟在王大安身后,此时被衙役带上来时,一张小脸怯怯的。
那张郎中早就傻眼了,这会儿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要不是公堂之外有衙役包围着,他早就要抑制不住逃跑了…
此际,小儿骤然的啼哭声传来,扰乱了他的思绪。
张郎中恐惧地看着碗里嫣红的血滴,迟迟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精神也早已崩溃,压根顾不得什么,撒腿就往外面跑。
可如今在公堂之上,哪里有他撒野的余地?
顿时,便被几个衙役按住。
县令大人怒吼:“给我将他手割破!”
瞬间,那衙役当即将他指腹划破,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颤巍巍地滴入碗中…
顷刻间,公堂之间的纷扰随着这一瞬,也好似凝固了下来,直到两滴血迅速融结后,才止不住的传来惊呼。
“融了,融了!”
王大安暴怒,脖颈上的青筋凸起,抬手便对着尤是脸上扇。
“我虽然是个粗人,可对你一心一意!没想到你竟然背着我做出这种事!”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休了你!”
他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如今这样子,是真的彻底生气了。
带了几年绿帽不说,连儿子都是别人的!
尤氏看着自家男人从未有过的表情,害怕极了。
一把攀附上他的裤腿,梨花带雨的求饶。
“大安,我错了,我,我不该骗你…”
“小郎,你跟你哥说说,我再也不敢了…”
王故渊眼皮都不想抬。
对于这种人,罪有应得。
原主是个迂腐的书生,被尤氏的恳求所打动。又想到自家大哥的名誉,便打算瞒下这事。
可谁知好心做事,却换来了杀人灭口!
尤氏求情之时,那张郎中也抖着身子嚷嚷。
“大人,我没有啊,都是这女人勾引我,至于杀人之事也是她指示我的。草民也是逼不得已啊!”
公堂之上,哭天抢地,搞的他们才是受害者一样,如此让顾枝枝很不悦。
想着自己被损坏了嗓子的事情,又沉声道。
“既然如此,我嗓子莫名失声,只怕也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到了此时,尤氏两人压根没有辩白的余地。
县令更是烦躁,没想到这么一桩桉子竟然隐藏如此多的阴谋诡计。
重重砸下惊堂木。
“此事,本官自有定夺!”
“王尤氏和张在中因为一己私利,谋害王故渊和顾枝枝,择日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至于休妻之事,本官亲自为写一份休书,替你休了她!”
王大安拜谢。
起身看着缩在自己身后的小阿宝,难免有些心软。再者,跟自己处了几年,说没有感情那也是假的。
“至于阿宝,我来养吧。”
孩子是无辜的。
男人粗狂沉着的声音,让堂下之人纷纷赞扬。
对于顾枝枝,也重新有了认识。
能将心脉全无的病人拉回来,哪里会是一般的大夫?
不过顾枝枝也懒得多听这些吹捧,抬脚往外走。
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今日之事,多谢顾姑娘…”
顾枝枝转身,刚想回礼,但抬眸的那一刹那,让她微微讶异。
视线里,王故渊虽然面色浮白,可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目光凌炯,容纳着彷佛看透万物的睿智和澹然。
这人,还是那个病歪歪,眼神消极躲闪的秀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