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糯糯一家吃过早饭,还在卖力的榨剩下一半的菜籽油呢,忽的听到院外传来的喧闹声。
“林糯糯,跟我们走一趟。”
是两个县衙亲自来请人。
李婉娘冷不丁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
这些天忙着榨油,用新做出来的菜籽油炒菜炒肉,还要照顾鸡和兔子,时不时帮衬着鱼塘,看着鱼苗的情况,她差点都要将这事抛到脑后了!
那天林糯糯在后院,和钦差大人说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
林糯糯没说,他们问起来,林糯糯也只是笑得一脸神秘,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李婉娘知道,林糯糯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所以她不愿说,李婉娘也没有强行逼迫她。
况且林糯糯拍着胸脯再三跟她保证,李婉娘信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所以一颗心也放到了肚子里。
如今几天过去,再次看到官府上门,李婉娘一颗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上次那钦差大人亲自登门,还有他们在一旁照应。
如今却只唤林糯糯一个人过去,这怕是不妙。
李婉娘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林大山心里也忐忑不安。
唯有林言,侧目看了林糯糯一眼,唇角微翘。
【想来糯糯的法子是灵验了,不愧是我家糯糯,真聪明。】
林糯糯木着一张脸。
林言果然聪明,虽然不在场,但是把她和刘正青的谈话内容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那两个县衙不是来抓人,而是来请人的。
只不过两人天生长得人高马大,一脸严肃的样子,加上嗓门粗犷,所以喊人的时候,自然带着一股气势汹汹的意味,让人觉得来者不善。
李婉娘把人请进院子,才发现两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严肃不好相与,反而嘴角带着笑,态度颇为和气。
他们见了林糯糯,眼睛一亮,“小丫头,你就是林糯糯吧,县令大人请你走一趟。”
这丫头听说是创出了什么利国利民的好法子,要被带去领赏呢。
不过县令公务繁忙,加上前两天摔了一跤,如今身体不适,无法亲自上门来请人,便差他们来带林糯糯回去复命。
县令千叮咛万嘱咐,这可是位贵人,他们要好生招待着,将人全须全尾的带回衙门里。
这一趟的赏钱可不少哩,他们差点为这次差使争破了头。
毕竟只是去乡下护送一个小女孩回衙门,这可比捉拿犯人或是破案要简单得多。
除了两个来请人的县衙,村口那边还守着五六个衙役呢!
县令专门派了辆马车来接人,也配备了好几个衙役用来充当护卫队。
因着村里都是些小路,过过牛拉的小木板车还差不多,若是过这种大马车,是万万不行的,所以他们只能把马车停在村口,步行过来请人。
这么多人护送一个小女孩,听起来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因着赏钱多,大家都争抢着来,也不觉得丢人。
和银子比起来,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因此,当林糯糯坐上马车,几乎是大张旗鼓的离村时,村里人的议论声达到了顶峰。
“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着这么气派的马车!”
“那可是贵人们才用得起的马车,听说里面可舒服了哩!”
“林糯糯这丫头不知做了什么,竟然还让衙门亲自来请人,祖坟怕是冒青烟咯。”
也有个别人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过得好,在那说着酸话。
“呿,一个小孩子家家,能懂什么啊,说不定是因为犯了什么大事,官府害怕她逃跑,才用马车来拉人的,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自然是马车更快些,没看到那十来个衙役吗?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板着一张脸,吓死个人哟!”
李婉娘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本来心里就有些不舍和惶恐。
又听到那个老光棍嘴里说着酸话,越发愤懑。
她暗暗瞪了那个老光棍一眼,在心里啐了一口。
怪不得一把年纪也讨不到媳妇,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嘴巴还这么碎,生怕别人过得比他好。
这种老光棍,活该一辈子孤家寡人一个。
老光棍酸了一通,见没人附和自己,只能讪讪摸了摸鼻子。
甚至还有嘴巴不客气的婆子和他呛声:
“呸,盼着点别人好吧,咱们村里若是出了个人物,大家都跟着沾光,况且糯糯是林家的,人家之前没藏着掖着,有地大家一起分,拿了好处都堵不住你的嘴?白眼狼!”
“是啊是啊,我偷懒,就移栽了油菜苗,前几天林大山一家还真的收了去,白得了几百文,当天我买了块肉,做了一锅菌子炖肉,香的嘞!”
“哈哈,我这些天又种了花生,苗长得还不错哩,多亏了林大山一家,让我们家能多出一块地,多挣一点钱呢。”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林家人的好来。
老光棍不仅没找到同盟,还被反骂了一通,他只能悻悻离开。
大家说着说着,又提到了另一个林家。
“你们说,这林家大房自从分家后,那日子过得哟……啧啧啧,如今一家子把日子过得是七零八落。”
“是啊,当初那刘老婆子仗着自己是林大山的亲娘,非要多争两亩地,结果呢,那地根本不能种哈哈,几场大雨就给淹了。”
“别提那多出来的地了,就连他们自己家田里本来的地,如今不也荒废了么?”
自从林大江做贼不成伤了脚,颓废了许久。
虽说后面不再像一摊烂泥了,可媳妇都跑了,他腿脚还一瘸一拐的,刘老婆子又因为中风动作不利索,林家宝还是个半大孩子,那地谁去管?
自然是荒废在那了。
前些日子村里人最忙的春耕时节,家家户户都忙着种田插秧,可林大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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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喝着小酒晒太阳哩!
“光吃不做,哪怕有一座金山银山,最后也是坐吃山空。”
有老婆子犀利的点评了一句。
林大江以前还算勤恳,和刘翠莲老老实实的下地干活。
可现在心思越发不在干活上头,心术不正起来,人也变得越来越扭曲。
整天游手好闲的,身为一个有一身力气的大男人,却一直让中风的老娘照顾他的衣食住行,实在是令人不耻。
不过刘老婆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恶人自有恶人磨。
刘老婆子自从中风后,动作不太利索了,脑子也跟着不大灵光,那左半边胳膊连带着嘴,每天都不停的抽搐。
刚开始还不习惯,也找赤脚大夫看了看。
可却也没办法治好,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
虽然有些影响,但她仍然可以自理,还能洗衣做饭烧水,伺候那个不是残废,却胜似残废的好大儿。
每天忙前忙后的,家里虽有以前抠下来的存钱,可看着那钱日渐减少,刘老婆子就焦虑得不得了。
她也不爱出门了,总是苦口婆心的劝林大江。
可林大江哪里听得进去,他时不时就要拿钱去镇上,美其名曰寻找大小姐女儿的消息,实际上全拿去胡吃海喝了。
外加还有个认不清自己,觉得自己就是富家少爷的膨胀熊孩子林家宝,刘老婆子每天都过得十分心累。
她没出门,但听到那些婆子和妇人唠嗑,路过她院子前,刘老婆子也跟着听了两耳朵。
她不知事情全部经过,只知道前些天林糯糯家被县令找上门了,今天又听到林糯糯被衙役带走了,她便得出一个结论——
林糯糯肯定是犯了大事,被抓着下大狱了!
刘老婆子喜上眉梢。
那死丫头,天天和她作对,如今遭报应了吧!
她肯定是偷了哪个达官贵人的玉佩之类的值钱东西,不然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从哪来的?
从她最一开始那一车东西,还有后来的鱼苗,以及平常吃得用的,加起来恐怕都花了几百两银子了。
刘老婆子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那必定是林糯糯偷了好东西换来的。
如今东窗事发,林糯糯自然会被抓走问罪。
那牢狱她可是听说了,进去之后的人,哪怕能活着出来,也会变得不人不鬼的,跟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
该!真该!
刘老婆子嘴角一面不受控制的抽搐着,一面咧开嘴嘲讽而快意的笑。
她眼珠子转了转,想着这死丫头肯定一去不回了,哪怕回来,也是半个死人了。
这个时候,林李氏怕是在院子里要死要活的哭诉吧,她那白眼狼二儿子,想必也愁眉苦脸的想着解救之法吧。
虽说过年和元宵的时候,林大山都给她送肉吃了,有的肉做得还是她这辈子都没吃过的美味,差点美得让她把舌头都吞下去。
但刘老婆子仍觉得林大山不孝。
若不是他,他大哥的腿也不会伤,如今也不会一蹶不振,不下地,也不去做工干活,在家里也只当个甩手掌柜。
如果林大山能不那么抠搜,多拿点银子出来,帮他大哥也养个鱼塘,哪还有这么多事端。
况且自从分家后,林大山再也没拿钱孝敬过她。
她这不是养了个白眼狼不孝子么!
如今林糯糯遭了难,他们夫妇俩必定要死要活的。
刘老婆子想着,装模作样提了几个鸡蛋,蹒跚着朝村尾的林家走去。
反正林糯糯有去无回,他们一定攒了不少银子。
那钱留着做什么?还不如孝敬她这个老娘!
刘老婆子打得一手好算盘,噼里啪啦的响。
没过多久,她就来到了林家小院前。
比起从前那个四面漏风、破破烂烂的小茅院,如今的院子经过林糯糯一家不停的修缮打理,已经变得焕然一新。
那屋子看起来又新又漂亮,院子里是绿油油的、修整得格外平整的草地,一块块石板拼接,形成了一条石板小路。
院墙根的位置,种满了花花草草,还有什么艾草之类的,穿插在花海中,想来是防蚊的。
那喇叭花攀爬上了篱笆,长得格外繁茂,叶子翠绿,因着是清晨,那喇叭花大多还开着,红的、粉的、紫的、白的,一片片,大朵大朵的,看着就很喜人。
那从前破烂的土围墙,也被修缮得整整齐齐的,上面还新加了一道竹篱,刘老婆子是踮着脚,透过竹篱的缝隙,才能勉强从院外看到院内的景象。
院内还有个千秋架,灶房前还支了个藤蔓架子,上面爬满了紫藤萝,如今正是开花的好时节,大簇大簇的紫藤萝如瀑布一般,流泻而下。
浅紫、深紫氤氲成一片,朦胧而梦幻。
若不是在村里,刘老婆子还以为是见到哪个大户人家的花园了!
那茅厕建在下风口的位置,建得又大又通风,从搭起来的棚子看得出来,用得是很好的料子,看起来又新又气派,一看就知道,那茅房上起来必定不像他们家那个窄小的茅厕,那般臭烘烘的。
哪怕是建在一旁的牲畜圈,竹篱都围得细细密密的,上头顶端更是削尖了,用来防贼娃子的,让人无法翻进去。
透过缝隙,刘老婆子看到了那一只只肥硕的鸡,不远处鸡窝里,还有母鸡咯咯叫着,在鸡窝里下了个蛋,而后大摇大摆走到食槽边,叨食喝水,仰着脖子,抖动间那油光水滑的毛发似乎在发着光。
其他的鸡走来走去,时不时用爪子刨刨地,一派悠闲和谐的景象。
再看隔开的另一个牲畜圈,里面是数只肥硕的野兔,那兔子蹦蹦跳跳,每跳一下,身上的肉都跟着抖动。
还有几只小兔子,在大兔子身边拱来拱去的。
刘老婆子盯着那些肥鸡和肥兔,双眼发光,几乎要流下口水来。
林大山太有钱了!
就拿那些鸡和兔子来说,卖出去得多少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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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别提他们家养的,那一池子还没出塘的鱼了!
刘老婆子眼中涌起贪婪的光。
自己家没养几只鸡,都是用来下蛋的,前些日子林家宝嚷嚷着要吃,她强忍着心痛,宰了一只鸡炖了。
林大江和林家宝挑三拣四,骂骂咧咧嫌弃那鸡炖得老了,但是鸡身上的好肉,鸡腿鸡翅和鸡胸肉是一块都没留下,就给刘老婆子留了些鸡骨头和鸡头鸡脖以及爪子,那些没什么肉的骨头。
一个是她的好大儿,一个是她疼爱多年的孙子,刘老婆子自然是不怨。
但并不代表她不馋肉。
如今家里没人挣钱了,存的钱是花一点少一点的,林大江又要喝酒,她宁可自己吃得撇一点,也要林大江满意。
她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一顿肉了。
就她如今这个身手,也不可能去逮野鸡抓野兔的。
她盯着兔圈里肥硕的野兔,两眼都在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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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期间,林大山送来那一碗干煸兔肉,那滋味,可让她馋了许久。
那油放的多,做出来的肉就是香啊!
刘老婆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想着怎么着,今天也得带几只鸡和兔子回去,打打牙祭。
院子门是带上的,刘老婆子很轻易就把门给推开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的踪影。
实际上,听了林糯糯保证不会没事,还会带回来大笔银子的保证话语后,林家人将心放到了肚子里,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林大山和林言去鱼塘那边了,林糯糯说她晚上想吃烤鱼,他们得喂鱼,顺便在鱼塘里逮两条大肥鱼回来吃。
而李婉娘在后院的枯木上,去摘香菇去了。
虽说木耳没养成,但那香菇还算争气,一直稀稀拉拉长着,隔三差五他们就能摘些回家吃。
这可比上山方便多了。
李婉娘要先把烤鱼配的素菜给准备起来。
豆芽啦、豆皮啦,香菇也要洗干净切成几刀方便入味,土豆片也要削得薄薄的一片片,还得泡一泡去粉……
总之,李婉娘绞尽脑汁,要把这烤鱼做得让林糯糯满意。
她端着装香菇的竹盘回去的时候,听到鸡圈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咯咯咯——
那鸡扯着嗓子,扑棱着翅膀,发出很大的动静。
李婉娘还以为是鸡打架了,从后面进屋后,赶紧把竹盘放到灶房里,前去鸡圈查看。
这一看才发现,鸡圈拴着的门竟然被人打开了!
门半掩着,她一推开,就看到刘老婆子佝偻着去抓鸡的背影。
这半年多刘老婆子日夜操劳,整个人不复从前中气十足的模样了,背开始有些驮,模样也更苍老,脸皮仿佛老掉的树皮,又枯又燥,耸拉在脸上,还往下垂,形成了一副撇着嘴的凶戾模样。
“你在干什么?”
李婉娘忽然出现在刘老婆子身后,她又专心致志的去逮鸡,再加上做贼心虚,冷不丁被这么一吓,身体猛地一抖,左半边身体颤得更加厉害了。
她转身,看到只有李婉娘一个人,心下一喜。
若说这一家子她最怕谁,第一自然是那个泼辣的林糯糯,第二个就是被他们捡回来的有钱家的少爷,那少年总是不说话,一双眼睛却幽幽的,跟野狼似的,看得人心里瘆得慌。
剩下两个人,林大山是她儿子,就该听她训导。
至于李婉娘,自从嫁到她们家,就逆来顺受的,被她压着过了十几年了,她最不怕的就是李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