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万物复苏;乍暖还寒,枝头花开。
一列绿皮火车缓缓的驶出了舒州站台,朝着南方的羊城而去。
火车的一节车厢内,宋文镜朝着还站在站台上的周一平挥挥手,直到远远离去,再也看到人影,才最终坐了下来。
第一次离开家乡,第一次坐上绿皮火车,所有的一切对于宋文镜来说,都显得很新奇。
舒州距离羊城直线距离大约有1400公里,如果按照火车的时速来计算,也就半天的时间可以到达。
但其实不然,据曾经出差过羊城的周一平所说,一般都是当天上午出发,到第二天下午才会到达。也就是说至少需要一天多的时间。
即使一天多的时间,对于宋文镜来说也是无所谓。
师傅商少华那边,他已经打过招呼。家里面也让周一平帮忙照顾,因此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而且这次去粤省,他也没有打算待太长时间,事情办完,最多再四处看看,就准备回来。
来之前,除了留几十元在口袋里以外,其余的,宋文镜特意将所有钱都换成了刚发行的百元大钞,缝制在内衣贴身之处。
他可是听表哥特意提醒过多次,火车上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出现都不算稀奇。
车厢人头攒动,很多人都是买的站票,一天多的时间,就挤在过道中。一旦有人想要稍微的走动,或者列车员推车叫卖东西的时候,那是一阵鸡飞狗跳。
烟味,孩子的哭闹声,相互间的说话声,甚至还有人带着扑克,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吆喝着,此起彼伏。
一开始的新奇,早就已经无影无踪,宋文镜甚至感觉到一阵烦躁。
“小兄弟,你也是去羊城打工的?是去电子厂还是去做什么?”
坐在宋文镜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面色白净,身穿干净笔直的西装,带着一副眼镜,竖着一丝不苟的头发,油光闪亮。牛皮公文包夹在腋下,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
火车已经驶出了舒州地界,正穿行在一片较为荒凉之地。周边没有什么房屋,更加没有什么美景可供欣赏。
百无聊赖的宋文镜见到有人搭话,倒也没有拒绝。
“是啊,大叔。想去羊城碰碰运气。”宋文镜随意的回答道。
他不可能跟一个陌生人说实话,该有的防备这是最起码的事情。
“小兄弟,我跟你说,现在去羊城、鹏城打工的人很多。像你这样直接跑过去的,估计人家都不会收的。你可要做好失败的准备哦!”眼镜男故意的抚摸了一下手中的牛皮公文包,仿佛其中有很重的文件一般。
“没关系,我就是去试试,见识一番。真没有厂子肯收,我再回来就是。”
宋文镜没有接茬,他总感觉在这副斯文的面目下,隐藏着一张令人憎恶的心。
一生之中,跟不同的人打交道,见惯了各种虚伪的面孔。宋文镜能够感觉到对方一丝丝的恶意,哪怕对方隐藏得很好。
宋文镜不接茬,可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坐在对面的三个年轻的小伙子,听到眼镜男如此说道,顿时面露难色。相互间看了一眼之后,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穿着灰色的棉袄的年轻人主动的开始搭话。
“大叔,不是说南方那边现在很缺人,过去了就能找到工作,而且工资还不低吗?”
“切……”眼镜男故意鄙视的笑了笑,然后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粤语说道:“这样的话,你们也相信?等到了那边你们就知道了,可不要到时候怨我没提醒你们哦。”
棉袄青年见对方不爱理睬的模样,顿时有点不该说什么好了。急促间,赶紧的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甲秀香烟,递上了一根。
可惜,眼镜男看了看香烟的包装盒,直接选择了拒绝。
欲情故纵?
宋文镜不动声色,他跟这些人都不认识,也不想招惹麻烦。于是,干脆选择了闭嘴,转头继续看向窗外。
见到宋文镜不再搭理自己,眼镜男也就选择了放弃,而是开始继续跟对面的三人开始交谈。
“你们三个都是去羊城的找工作的?”
“对,对,对。过年的时候,听人说那边工作很好找,我们三个就一起结伴去试试。大叔,你一看就是大人物,走南闯北的,跟我们说说呗。”棉袄男很客气的恭维着,并殷切的看着眼镜男。
眼镜男没有马上回话,而是自己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包红塔山,并用那只金质的防风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铛……”打火机关闭的声音很脆,带有回音。
对面的三个青年,明显的带有一种羡慕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眼镜男。
见时机已经差不多,男子终于开口道:“现在全国想要打工的人都想要去工厂上班,可粤省招工的工厂就那么一点,你们自己想想,人家凭什么就要非得招你们?你们有什么突出的能力让人另眼相看?”
从话术中,男子说得一点没错。
虽说改革开放已经好几年,尤其是在南方的粤省,有许多的工厂开始建立。可实际上,政策面并还没有明朗化,众多的资本都还处在一种观望之中。
只不过相对而言,粤省的机会可能更多一些,这倒是事实。但也不至于说跑过去就能找到工作,那也太异想天开了。
三位年轻男子明显的对眼镜男的话,听了进去。
之前一股热血,听到别人说粤省赚钱很容易,到处在招工,就相约而行。没有想到,才刚上火车就直接被打击得不轻。
他们也觉得眼镜男说得很有道理,大家都往羊城跑,再多的工厂也不可能招那么多人。而他们三个就是初中毕业没几年的农民,去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市区了。哪里知道外面还有这些道道。
“大叔,你见多识广,还能帮帮忙,我们以后肯定对您感恩戴德。”
年轻人开始变得彷徨、忐忑,如果这次跑去粤省,没能混出一个人样出来,再灰溜溜的回去,那就太丢人了。
而且三人身上钱也不多,如果一旦找不到工作,可能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
当初一腔热血的跑了出来,如今才感觉到那股冲动是多么的可笑。
见到三名男子已经开口相求,眼镜男知道,这事基本上问题不大了。但他并没有马上答应什么,而是稍作犹豫,然后才说道:“我跟你们非亲非故的,干嘛要搭上自己的人情呢。”
此时的宋文镜已经知道,这位眼镜男就是个骗子。但具体是骗钱还是把人给骗走,他就不得而知了。
以前在报纸上就曾经多次报道过相关的新闻,这些骗子要么先将着急赚钱的打工人身上的钱给骗光,接着甚至有恶劣的,把人直接带到那些黑工厂,卖给人头贩子。
接下来,上当受骗之人,就开始了他们暗无天日的生活。吃的比狗差,住得比猪烂,每天至少干活十多个小时。一旦有稍微的反抗,就是一顿毒打,甚至闹出人命都有可能。
如果仅仅是骗钱也就算了,三个年轻人加起来,估计身上也不会超过两百块。
可一旦不仅仅如此,那么三人必将遭遇今生最大的黑暗。还能不能活着离开粤省,都有可能是未知数。
宋文镜在犹豫,从内心而言,三个年轻人都是老乡。如果能帮一把的话,他是愿意帮忙的。
可就怕自己站出来,他们三人都不会相信自己,而更愿意相信旁边的这位骗子。他们很有可能将眼镜男当做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不放。
而骗子往往就是利用他们这种心态,从而得手。
眼镜男的欲情故纵之法,用得很娴熟。他并没有马上答应三位年轻人,这更加的让三人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