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姐姐说的哪里话,还没到开张的时辰,哪里来的客人。”含情笑着答道,语气却是掩不住的疏离。
“那可说不准,咱们含情姑娘总有揽好客人的法子。”牡丹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讥讽之意明显,带着一众人就要往这边过来。
含情着急,压低了嗓音嘱咐白乐颜和曾氏:“你们往后院走。“
身旁的汉子见牡丹纠缠,上前一步拦在几人面前朗声道:“花魁真是不一般,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可是你那做户部员外郎的周老爷借给你的势?”
员外郎可是比京卫军统领低了好几级呢,白乐颜一边想着,一边听话地带着母亲往后院去,院子里似是被打点过,此时空无一人。没等多久,含情略带歉意地过来安排,听里面的动静似是那汉子还在跟花魁扯皮。
母女俩直到随着含情拐了不知多少个弯,途经厨房、茅房和柴房,到了最内侧的小屋里,被含情解了斗篷方才敢出声。
“夫人,大小姐,此处便安全了。”摘掉斗篷,白乐颜看清了含情的面容,果然是清秀貌美的佳人。
曾氏拉住含情的手,熟练地褪下腕间的白玉镯子往含情手腕上送。“姑娘,多谢你。”
“夫人,这可使不得。”含情慌乱地将镯子推回到曾氏手中,“事出紧急,大统领能做的有限,接下来恐怕夫人和大小姐要受些委屈,在这屋子里住下了。”
曾氏见含情不像有假,便收回镯子,毕竟她们出府的时候不能带钱财,身上为数不多的首饰应该是她们的全部财产。面对含情,曾氏感激道:“能受如此照顾,我们母女已经知足了,不敢再麻烦姑娘。”
白乐颜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忍不住地心疼。母亲掌管中篑近十年,从来都是精气十足的模样,何曾如此虚弱。
“夫人和大小姐千万别客气,只安心住下,一切有大统领呢。”含情提到刑林的时候,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厨房正准备吃食,稍后送来,您先歇歇吧。”说完便要出门。
“含情姑娘。”白乐颜拉住含情,“我母亲怀着身孕,不知可否请个郎中来瞧瞧?”
“乐颜,不必了,我很好。”曾氏怕贸然请郎中暴露了身份,也怕含情觉得她们麻烦,连忙拒绝。
含情答道:“郎中有的,若夫人现下没有不适便等上一等,天黑的时候再叫人来比较安全。”
“多谢姑娘。”白乐颜亲自送含情出门,转头进屋便见母亲侧身躺在床边,句偻着身体抚摸肚子默默流泪。白乐颜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抱住虚弱的母亲,试图用体温温暖她冰冷的四肢。
“乐颜,今后,便只有咱们母女了。”
“还有您肚子里的弟弟和妹妹。”
“对,还有这个孩子。”母亲声音温柔如水。
过了半晌,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白乐颜轻手轻脚地给母亲盖好被子,走出房门。抱膝坐在门前的木制台阶上,她一阵情绪上涌,心绪翻滚过后只剩无尽的荒凉。
白乐颜曾在上一世与爷爷相依为命,爷爷不爱说话,总是默默地为她披衣裳,省下自己的吃穿给她改善伙食,或者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安静陪伴。白乐颜大学刚毕业没有选择去公司做小职员,而是去学做生意,等她终于挣下了自己的店面做老板,爷爷也去了。
这一世刚从曾氏肚子里出来的时候,白乐颜万分不解,也不愿接受自己穿越的现实。那时候自己肯定是个冷漠的婴儿吧,白乐颜想着。可父亲母亲,还有大自己两岁的哥哥是那样疼爱呵护她,让她终于体会到家的温暖,决定珍惜这恩赐般的人生。如今一道圣旨下来,她又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空荡荡的心,还有身上刺目的血迹,白乐颜觉得无比孤独和寒冷,她抱住自己,可无论如何瑟缩和颤抖,她都再也无法暖起来。
可是日子还得过,她总得笑着面对这一切,然后走向更光明的未来,如果还有未来的话。
白乐颜未修内功,所以并未发觉远处院墙角落的两个男子,将她的一应动作全部看在眼中。
风扬默默地看着远处那一团人,明明连五官和表情都看不真切,可他的心脏似是被人生生攥住,让他不由得捂住胸口。
“少爷,您怎么了?”修远急忙上来摸脉,慌张之下全然忘记自家主子最不喜他人触碰。
风扬挥手扒拉开这多余的关心,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一身从头到脚的黑色装束都像是在散发寒气。“今晚将她们转移。”
“是。”修远背后一凉,他刚刚都在干什么呀……好在主子无暇跟自己计较。
“她怎么浑身是血,受伤了吗?”风扬问道,语气中却没有丝毫关心。
修远突然有些紧张,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说,直到看见主人不满的眼神方才答道:“是白家老太君的血……”
风扬刚得到消息,白家老太君自刎而死,瞧白乐颜身上的血渍,恐怕当时就跪在老太君的面前。想到这里,一张绝美的、无数次入梦的笑脸映在风扬的眼前,四周是一片血色。风扬胸口更痛,面色也更沉了。
修远不知道自家主人被眼前的陌生人勾出心底里最深的痛苦,只知道他看着极其不悦,胆颤着请罪道:“属下无能,没能在事先做好部署,请少爷责罚。”
风扬面无表情,“是我们都无能,这么多年都无法在宫里放下哪怕一根钉子。白家从在御书房获罪到抄家流放,这么短的时间我们便是要部署什么也来不及,只能做这种亡羊补牢的事。”
“那妖妃梁氏把国家治理得一塌湖涂,偏皇宫被她守得像个泡菜罐子,竟是滴水不漏。”修远忍不住吐槽。
听到泡菜罐子,风扬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急也没用,帮主这么多年不也没进展?”
“那倒是。”修远吐了一口浊气,“对了,听说白家大夫人有孕月余,受了这么大刺激不会有闪失吧?”
风扬眉头又聚在一起,“回头将人送到齐老的庄子上养着吧,他医术好,药材也全。”
“属下这就派暗卫过来守着。”见风扬不做声,修远适时拍马屁。“还是少爷心慈。”
风扬给了修远一个玩味的眼神,“说到底,白家人如何又关我何事,咱们有咱们的任务,费些许力气帮助他们也不过是为了让帮主心里好受些。”说到此处,风扬突生出一股自我厌恶的情绪,转瞬即逝。
“少爷对帮主是最好的了。”修远小心盯着主人的表情,因为从小便伺候在风扬身侧,对于主人的情绪也是最敏感的。显然,眼前这男人正毫无来由地不高兴。
“是么。”风扬自嘲地笑笑,向着远处走去,修远暗自琢磨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