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梁鸿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再次带上了猥琐的笑容,不怀好意地看着白乐颜,话却是对着在场所有人说的:“本官可以承认你们的合离,但合离也是要给有司衙门递资料,邀请族长见证才行,旁人不在家谱上便也罢了,你们大房可别想逃!”
说着,梁鸿一挥手,禁军即刻上前扣押了白家男丁,白乐颜见有人要去扯母亲,一个箭步上前打掉那人的手,挡在母亲面前。父亲见状就要反抗,二叔三叔也正要发作,祖父终于开了口。
“你们听着。”祖父以往洪亮的声音此刻低沉而沙哑,“白家世代忠良,从未有过反叛的先例,咱们……决不能破这个规矩。”
“父亲!”三叔性子直,急吼吼问道:“他们如此扭曲是非,侮辱忠良,难道咱们就要忍气吞声,让这种小人爬到咱们头上拉屎恶心人吗!”
祖父并未直接回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大儿子和二儿子,见前两个儿子带着些许了然,最后才看向最受宠爱的幺儿,“咱们享了这爵位的福,也得受得这份苦。”
白乐颜明白了祖父的弦外之音。如今国公府确实落了罪,可白家旁支似乎并未受到牵连。如果祖父带着儿孙们反了,且不说临时起意成功与否,白家旁支便都要遭殃,连合离的婶子们还有出嫁的姑姑也不会幸免。这个时代讲究家族连坐,白家可是大族啊,国公府身后还背着成百上千族人的性命与荣耀。白乐颜不甘地握紧了拳头,古代人真是麻烦死了!
三叔虽然还是不太明白老父的意思,但他听话惯了,见大哥二哥乖乖带上镣铐,只能跟着顺从。
梁鸿见状,无比得意地称赞了国公爷深明大义之类的,还是没人搭理他,只得又从白乐颜及其母亲身上找存在感,“大夫人和大小姐放心,本统领在教坊司也有熟人,定会好好**你们。回头见了面,可要记得感恩!”
原本打算一直沉默的白泽谨再次按捺不住,正要说话,祖母慈祥的声音却从祖父身边传来。只见她拉着祖父的手,眼中是众人从未见过的深情,祖父向来锐利的眼睛,此刻已经布满血丝。
“十五岁时,母亲说国公府前来下聘,要求娶我做宗妇,那时我是不愿的。”祖母将头靠在祖父肩上,憧憬的神态竟有些少女的模样。“成亲当日,我还想着,若你丑陋猥琐,我定要将你打出洞房去。可见到你的那一刻,我觉得,真好啊——”长长的尾音带着向往,又像是叹息,白乐颜想象着当时的场景,眼泪不听话地落下来。
“我做了你的妻子四十年,你觉得如何?”
“再好也没有了。”祖父的声音带着些颤抖,拉着祖母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隐隐发白。
“是啊,我自己也是满意的。”祖母笑了,那是白乐颜从未见过的释然笑容,带着一种不祥的苍凉。
祖母艰难抽出双手,望向白乐颜和曾氏的眼神带着不忍,只见祖母眼疾手快地抽出身旁禁军腰间的佩刀指向梁鸿,眼神中的杀意比手中的兵器还要锐利。三叔以为祖母要带头造反,正待要挣脱束缚,却见老太太把刀横在颈间,顿时被吓得目瞪口呆。
“母亲!”父亲、二叔和三叔惊声叫道。
“教坊司?还是算了吧!”说罢,祖母看着白乐颜和曾氏,眼神中带着不忍,又瞬间转化为决然。“国公府女卷不可辱,若是天家慈悲,便由老身的命,去换我这有孕的媳妇,和年幼的孙女一个清白!”
白乐颜大惊,扑到祖母身前跪下,声音是颤抖的哭腔:“祖母您别冲动!无论何时,活着才有希望!您相信孙女,孙女一定能摆脱眼前的困顿,白家的未来一定会好的,求求您,求求您!”
“乐颜,你怕死吗?”祖母语气缓和下来,却让白乐颜身后发凉。
深吸一口气,白乐颜强自镇定,“人难逃一死,祖父带兵打仗何其英勇,也多次经历过被敌人包夹的困顿绝境,可无论再难,最后还是会冲出一条生路来。乐颜是白家女,没机会上战场,可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若我们都死在这里,白家还有何希望?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白乐颜转头望向梁鸿,恶狠狠地说:“只要我们都活着,就一定能看到白家起复,亲眼见证他们梁家家破人亡、遭万人唾弃,得到报应的那一天!”
“狂悖,简直狂悖!”梁鸿气得直跺脚,正要冲上前来打人,又被亲兵拦下来,梁鸿转身给了手下一耳光,才把这邪火发泄了些许。
“祖母,您可以不相信孙女,可您要相信您的夫君,您亲手养育的儿子们,还有大哥,他不是您最喜欢的孩子吗?您怎么舍得再也不见他?”白乐颜缓和语气,柔声恳求祖母,希望她老人家能回心转意。
果然,祖母表情松动了些,听到白乐颜说大哥是她最喜欢的孩子时,下意识揉了揉白乐颜的脸颊,那是白乐颜从未见过的温柔。
“好孩子,你让祖母刮目相看。”白乐颜听到祖母如此说,终于松了口气,正要起身,便听祖母继续道:“你说得对,活着才有希望,你要好好照顾你的母亲,等着白家起复的那一天。”
“祖母?”白乐颜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乐颜说得对,你不要做傻事!”祖父终于露出一丝慌张来,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看着比谁都孤傲,内心却比谁都温柔。
老太太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夫君,粲然一笑,转头便恢复了以往的威严,“白家满门忠烈,却因莫须有的罪名如此受辱,旷古未闻!白家有白家的风骨,老身便成全了这风骨,白家后人,定要铭记!”
白乐颜再也顾不得礼节,勐地扑向祖母,却还是晚了一步。老人家就在她身前划破了喉咙,赤红的鲜血喷了白乐颜满身满脸,她脑子嗡地一下,像是被钝器狠狠击中,眼前一片血红模湖,耳旁也再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