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陈苍小分队”已经安全回到博坊，沉掌柜早早带了最好的补药和外伤药等候，白乐颜抬眼看了他一眼，原来沉掌柜始终都明白风扬的身份。

但她也无心再想这些，因为所有与治疗无关的人都已经被赶到了门外。

白乐颜体会到等候在手术室门外等候的人有多么焦虑，虽然她跟陈苍认识不久，可还是会害怕风扬突然浑身是血地走出来，告诉他们他尽力了。

京城里面已经一片混乱，很多人趁火打劫，也有许多高官套了马车、带着细软和家人时刻准备逃出京城。

而这一次，京郊大营的军队们收了贿赂准备放走他们认识的人，而京卫军却死死守住城门不肯打开。

邢林已经派周文回京与信任的军官打招呼，今夜的肃城城门不开，谁也不许进，谁都不能出。

天一点一点亮起来，皇宫方向的火已经被灭，黑烟也逐渐澹了下来。

白乐颜眉头紧皱地看着博坊入口方向，如果无越回来报坏消息，他们就得立刻跑路。若一切都按实现准备那般，邢林已经在北城外不远处候着了。

不久，无越从阁楼一跃跳进惠元楼。

白乐颜看他独自回来，心中一沉。

“门主败了？他可受伤？咱们什么时候走？”

风扬一把推开房门，身上的血液有的已经干成一片，有的还是新染上的。‘

他对白乐颜坚定地道：“大哥不可能输。”转头又关切地问无越，“他可有受伤？”

无越知道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了一夜，连忙安抚道：“一切都在门主掌握之中，他受了点皮外伤，正带着罗刹门的弟兄们扫清宫中太后**的余孽，叫我回来给你们报消息，顺便看看陈大人的伤势。”

提倒陈苍，风扬一脸挫败，“我处理不了，你去让大哥抓紧时间回来一趟。”

众人一脸疑惑，风扬可是神医的关门弟子，他治不了不找齐神医，找罗垚做什么？

正想着，便听见房门内陈苍微弱叫道：“别救了，让我死！”

罗垚宛若地狱之王一般出现在惠元楼时，白乐颜被他周身的帝王之气给吓到了。

望而生敬，望而生畏。即便他身上带着血污，衣服还带着口子，他依旧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见者皆臣服。

“他怎么样了？”罗垚直勾勾地看着风扬，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悲痛。

风扬摇头，侧身给罗垚让出一条路，让他走了进去。

白乐颜突然生出一股冲动，她想进去看看陈苍，尽她所能帮帮这个隐忍一生的“汉子”。

在她心里，陈苍虽然性情阴毒，善谋权术，身子羸弱。可就萧家而言，对大肃而言，他担得起英雄二字，与祖父和邢林无异。

风扬看出白乐颜对陈苍的关切，这一次他没有吃醋，而是拉着白乐颜进了屋子。

对于陈苍，他也很心疼。

白乐颜不忍去看这副可怜的躯壳，把目光转移到他永远带着捉摸不透的笑眼上，却看见那双眼睛空洞无神，了无生气，连重伤之后因痛苦和求生欲而产生的挣扎都没有。

白乐颜的心情更沉重了。

“陈苍，陈苍？”一向沉稳的帮主此刻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呼唤旧友的名字，两人已经多年没有见过。

“太子……”陈苍的眼睛终于动了动。

当年二人出入太学时便是如此称呼，那时候君威皇权与二人无关，两个未来充满希望又满怀斗志憧憬的男孩不曾想过，其中一个会家破人亡，另一个会堕入地狱。

“我竟还没死……”陈苍的目光扫过屋内众人，罗垚、风扬、白乐颜都在，“这么多人，是来送我的吗？”

白乐颜不忍去看，别过脸流泪，不敢发出一声呜咽，生怕打扰了眼前人的清净。

陈苍的眼神终于有了波澜，他勉强地轻笑两声，却又因内伤而咳嗽起来，丝丝血末喷到了坐在他榻上的罗垚身上，罗垚的心口似是又被剜了一刀。

“我这一生，三岁启蒙，四岁进族学读书，七岁被送入太学，与当世最有才华的皇子为友。少时意气风发，胸怀治国之抱负，以为前途一片光明……”陈苍的眼里满是憧憬，白乐颜想象他当时的模样，定是人中龙凤一般的存在。

“可惜了——”陈苍叹息。在场人都是当年宫变的受害者，无一不理解这声长叹有多么遗憾。

“自以为是辅左帝王之相才，不想入朝为官却做了一生奸佞，真是讽刺。”陈苍又咳了两声，喘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我有愧于先皇少年天才的赞叹，有愧于家族忠君爱国的训戒；作为朝廷命官，上对贪婪残暴的当权者助纣为虐，下对官员施行打压贿赂的勾当；残杀政敌，诓骗百姓，对忠良蒙难置若罔闻，对天下疾苦视而不见。当年我最痛恨的那些人，竟都及不上自己一分，呵呵呵呵……”陈苍笑容悲凉，这本该是个人间败类的忏悔，此时却让在场众人心中升起悲壮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