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应该活着的。

除了收养自己的爸爸，所有人都这样对她说过。可是，她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应该活着？她知道别人厌恶自己，这三年来，若说唯一的成就，便是能够分辨别人的各种情绪，厌恶、鄙夷、害怕、恐惧，这是所有人看见她露出的表情。她不知道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自己不得他们的喜欢罢了。可是喜欢，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皱了皱眉，云水瑶不喜欢想这些自己想不通的事情，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云水瑶！云水瑶！"陡然听到云水瑶嘶哑着嗓音说话，云妙菡一字一句将她的名字放在嘴里撕嚼，带着血腥的恶气蓦地从心底最深处翻腾喧嚣而起，像是煮熟的开水咕噜咕噜冒泡。腥气搅着血肉翻腾进眼睛里，使的她的眼睛一片猩红，顺手拿起手边不远处摆设用的青铜鹤，重重的砸了过去。

"水瑶！"

来不及阻止，来不及多说什么，大脑已经快身体一步的扑了过去。视线渐渐模糊，鼻腔里好像灌满了一种铁锈色的血腥味，云天晟看向面前完好无损的云水瑶，嘴角温柔的扬起一抹笑意。他轻轻的向云水瑶伸出一只手，而站在他身前仅有一步之遥的云水瑶，却像是没有看懂般依旧站在原地。

眼眸中的光芒渐渐的黯淡，因为一直以来都没有被接受，所以倒是没有什么失望的感觉，只是感觉有些可惜，可惜了自己终是不能护她到最后。

眸光最后一丝光芒渐渐湮灭，云天晟不舍的努力睁开眼睛，他想要再看一眼那个即使受尽苦难却依旧眼神清澈的女孩。手中突然的温暖触感让云天晟眸光讶异，心脏突然毫无预兆的扑通扑通跳动起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眨掉了满眼血腥。

"水...瑶..."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滑落，混合着从额角流下的血液，染红了整个身体的同时，也染红了整个世界。这一刻，云天晟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世界开满了玫瑰花，鲜血浇灌的玫瑰花，妖艳的、浓烈的绽放着。

水瑶，水瑶，世人都说你面目可憎、蛇蝎心肠，到底有谁...能看见你的好呢？

到底，有谁能看透你那颗稚子般的心呢？

窗外，枯槁的秋叶像是以暮之年的老人，残喘苟活，伤病累累的从树上飘摇落下。而那些还在树上残存的脆弱枝桠，则以得过且过的心态慢慢消耗着病态的躯壳。当精气神最终消耗殆尽，便是雪花飘落，万物泯灭的最后时刻。

"爸爸。"抓着云天晟逐渐冷下去的手，云水瑶扯扯他，带着一丝疑惑不解的看着他闭上眼睛睡了下去。淡然无波的瞳色在云天晟始终不应的回答中，终于破裂，从来没有任何剧烈情绪的黑眸第一次染上了浓重的恐慌。

"爸爸！爸爸！"嗓音因为七年的实验早就变得嘶哑难听，可是，每次听到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躺在地上的这个男人总是会兴奋的将她抱到腿上，宠溺的说："宝贝真乖，再喊一句。"

可是现在...他为什么不答自己的话？

他不要自己了吗？

和爸爸妈妈一样，不要自己了？和叔叔一样，丢弃自己了？和实验室里被叔叔做实验的白兔、灵猴它们一样，永远的消失了？永远的...离开自己？

情绪剧烈的起伏，在云水瑶懵懂的一生中，除了拿自己做实验的叔叔，就只要云天晟和她接触的时间最长了。虽然作为研究员的叔叔经常在她身上做实验，但她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痛苦，所以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不知道叔叔为什么会被带走，不知道灵猴它们为什么和被做完实验以后就会消失，不知道云天晟为什么会睡着不理自己，不明白更久远之前，那场车祸爆炸中，爸爸妈妈为什么要远远地推开自己。在她单一的世界里，只是隐约的好像有些明白，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最后都会消失不见。黑眸中闪过一道诡异的紫色光芒，空白的世界中从来都没有回忆，也从来都不懂得回忆的人，却恍惚间竟想到了这些事情。

窗外，原本虽然清冷却无云的天空毫无预兆的响起了闷雷声，一旁一直呆呆站立的云妙菡像是突然被雷电惊醒一般，她惊恐的收回愣愣瞪着云天晟的目光，慌乱而又无措的看向云水瑶道："是你害了他！是你害了他！爸爸是为了救你才死的，是你杀了他！"懦弱害怕的表情在吼声中变得激烈而疯狂，看着一身黑衣低头不语的云水瑶，愧疚的表情完全消失，甚至带上丝解恨。凭什么？凭什么她只是一个养女，却能得到爸爸的全部宠爱？！凭什么每次回家爸爸的眼中只有她云水瑶？！是他先对不起妈妈的，是他不顾道德伦理说喜欢那个丑女，要和妈妈离婚的。不怪她，一切都是那个哑巴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吼完的云妙菡在一声声的雷电中心理终是崩溃，她眼神狂乱的大叫一声，夺门而出！

像是没有看到云妙菡的离开一般，云水瑶仍旧蹲在地上，一声声叫着'爸爸';，安静的等着云天晟'睡';醒。看着云天晟仍旧在流血的额头，始终谨记着云天晟教导不使用特殊能力的她，终是忍不住，轻轻把手的放在云天晟流血的额头上。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云天晟原本破了一个大窟窿不停流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结疤、恢复。

只是，即使不流血了，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心跳的人依旧没办法醒来了，而因为救治云天晟耗尽灵力的云水瑶面色惨白，冷汗从额头滑落，虚弱的喘息着。她握着云天晟的手，感觉到掌心的五指越来越冷，抿紧了唇，眼中的紫色光芒也愈来愈盛。窗外，突然又轰隆隆的响起了雷声，划破天际的紫色光芒和云水瑶眼中的光芒相互辉映，明亮的天色一瞬间完全阴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