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厅,不至于吧....”陈康脸色有点难看。
“不至于?”钟厅冷笑了几声,问道:“陈康,我问你,你知道咱们汉北省去年全年的美元创汇额度是多少?”
陈康摸了摸下巴,瞎猜道:“几个亿总得有吧....”
“呵呵,你小子大嘴一张,还真敢胡咧咧啊,几个亿?我告诉你,总共才三千七百多万!”钟朝云说了一个让陈康目瞪口呆的数字。
陈康反复斟酌着这个数字,完全无法理解。
汉北省是华国的重工业大省,又是资源大省,什么石油,煤矿,钢铁,啥都不缺,怎么可能一年到头才搞了这么点美元外汇呢?
钟朝云解释道:“你不必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没骗你,首先,咱们汉北省轻重工业结构严重失衡,轻工业落后,重工业发达,这你都知道,就不用我说了。”
“你肯定要说,重工业多赚钱啊,还能缺外汇?那是因为咱们汉北的重工业体系,目前还是以全力保障国内的需求为主,所以外销创汇的订单不多....”
“另一方面,我们的工业技术跟国际领先水平相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所以产品竞争力就弱,只能依靠低价优势去争夺市场,导致利润十分微薄,创汇能力严重不足。”
陈康点点头,钟朝云这么一说他就豁然开朗了。
汉北省1985年全年才创汇三千七百多万美元,康琴厂这一下子就整出四百多万来,要说没人眼红,那才是假话。
钟朝云通过观察陈康脸上愈发严峻的表情就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我再问你,一家车床厂,需要一种水锻机,恰好国内没有这种产品,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到国外去买呗。”陈康理所当然。
“外汇从哪里来?”钟朝云步步逼问。
“能有这种采购需求的,肯定都是国企大厂啊,既然是国企大厂,那么外汇额度自然由其上级部委统一审批啊,这不是正常的组织流程吗?”陈康回答道。
“好,你说的没错,这是正常的情况。”钟朝云话锋一转:“那么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国家的外汇储备刚好不够了,而这批采购订单又刚好是重中之重呢?”
“额....”陈康反应过来。
是啊,国家的外汇储备一直处于非常短缺的状态,每年能够走正常流程审批下来的采购额度是少之又少,那么,其他那些重要的采购需求又是怎么满足的呢?
答桉显而易见,就是钟朝云之前提到的人情世故。
国家外汇短缺,但是各省的外贸公司的账户里有外汇啊,咱们私下里协调兑换一些不就可以了吗?
陈康想到这里,顿时明白了钟朝云叫停这个外贸合同的深层次意义!
食品厅属于轻工业系统内的重要职能部门,而康琴厂作为全省食品企业的佼佼者,自然是系统内的骄傲。
现在,康琴厂的外汇账户上,忽然冒出了四百多万的美元额度,这对于那些重工业系统内的国企大厂来说,简直就是最美味的珍馐啊!
真应了那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站在陈康的角度,这笔美元外汇是康琴实业未来开拓海外市场最重要的资本,属于非常重要的战略级资本,谁动就得跟谁拼命的那种。
而站在钟朝云的角度,康琴厂赚来的这笔美元外汇,不管怎么样,都是轻工系统内的成绩和荣誉,怎么能容许重工业的那帮人轻易染指呢?
不可以!
绝对他妈的不可以!
“钟厅,我悟了,您这手悬崖勒马,真是太高明了!”陈康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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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怎么,不在心里骂我多管闲事了?”钟朝云笑的欣慰。
“嘿嘿,钟厅,您别这么说,我怎么会呢....”陈康脸不红气不喘。
钟朝云指指陈康腿上的花盆:“现在可以把我的花盆放回去了吗?”
“哦哦。”陈康赶紧把花盆送回原位,然后谄媚道:“钟厅,现在怎么办?要不您以食品厅的名义出个规定,让他们不要打我们康琴厂美元外汇的主意?”
钟朝云摇摇头:“一,你们康琴厂是民营企业,虽然名义上属于轻工系统,但和我们食品厅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所以我们食品厅如果要管这件事,那也是名不正言也不顺;”
“二,轻工和重工是两套独立的系统,互相都没有管辖权,就算我多管闲事,以食品厅的名义下了这个文,对于那些国企大厂来说,也就是个屁。”
陈康哭丧着脸:“啊?那怎么办啊?”
钟朝云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靠你自己硬抗了....”
“....”陈康人傻了。
钟朝云起身走到陈康的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交代道:“记住,不论那些国企大厂使用什么样的计策和说辞,你都要坚定的拒绝!”
“哦哦....”陈康慌忙答应道。
“不管那些人请哪位领导出来当说客,你都要毫不犹豫的拒绝,哪怕是你父母来劝你,你都得拒绝,能做到吗?”钟朝云继续加码。
“啊?”陈康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倒吸一口凉气。
万一真有手眼通天的人物请出来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当说客可怎么办?
拒绝倒是好拒绝,可这不就是在给自己树敌吗?
敌人多了,朋友就少了,路也就越走越窄了。
陈康连一个秦啸还没解决掉,实在不想在这个关键时期给自己招来更多的敌人了。
“钟厅,救我....”陈康放手抱住了钟朝云的胳膊,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松手!”钟朝云说道。
“我不松!”陈康跟钟朝云杠上了。
“赶紧松手,不松手我怎么给你想办法?”钟朝云忽然笑道。
“真有办法?”陈康咽了口唾沫。
钟朝云也不解释,直接把胳膊抽了出来,然后走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了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好,请杜总来我办公室吧,哎,好的。”
“杜总?杜总是谁啊?”陈康问道。
钟朝云没有回答他,反而越过他,拿起窗台旁的喷壶浇起了花。
冬冬冬。
过了几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钟朝云放下喷壶。
一个留着平头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面带微笑。
“钟厅,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