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旭说了许多,傅林深始终没有反应。
直到半天之后,他才闭了闭眼,无声出了一口长气:“我知道。”
他说完这话,慢慢的站起身,一言不发的朝着外面走。
乔旭顿时拦住他:“你干什么去?”
情绪才起伏的厉害,傅林深这会儿呼吸都是乱的,就连声音也带着抓不住的虚。
不过话说的还清楚:“……回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乔旭,而是自己往外走。
乔旭见他这模样,有点不踏实,顿时追了过去:“我送你。”
傅林深却拒绝了。
他摆了摆手,不让乔旭送,自己一路驱车。
他的确是回家了。
乔旭的车子就跟在他的后面,不远不近的,直到看到傅林深的车子停在了小区楼下,这才无声的松了口气。
她想了想,拨通了一个电话:“喂,你现在方便么?”
……
傅林深其实不知道自己怎么到家里的。
他脑子里全程都是木然的,全凭着本能反应在开车,到了家里之后,他还记得换鞋,然后去了健身房。
这是在市区的一套平层,偌大的房间被分割出来不同的板块,除了影音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健身房,里面的设施不算齐全,但都是傅林深常用的。
但是现在,作为健身的器材,却变成了傅林深发泄情绪的物品。
他没有戴拳击手套,手打在沙包上,力道和痛感都迅速的回弹到了自身。
傅林深不知在这里打了多久,直到他消磨完了最后一分力气,浑身更是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站不稳,直接跪在地上,又被反弹回来的沙袋撞到,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仰躺在地上的人,汗水还在不断地往下滴落,傅林深睁着眼,看着头顶的灯光。
光晕被晕开,缺氧的感觉让他微微张嘴,而那一圈圈的光,好像都开始变换着形状。
所有的情绪都被放空,最后只剩下了一种,名为无能。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到自己无能,像是对什么事情都无能为力,像是做了许多的事情,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想为阮棉报仇,恨不得将傅林洲千刀万剐,可到头来,傅林洲甚至不用为此付出性命。
说的好听,叫生不如死,说的不好听,血债如果不能血偿,那将毫无意义。
傅林深自欺欺人,却知道根本欺骗不了自己。
他倒在地上,慢慢的蜷缩成了一团,被绝望包裹的负面情绪席卷而来,仿佛海浪一样,要将他整个人都给淹没。
有些话语,在安慰别人的时候,好像很有用,可一旦应用到了自己身上,才会知道,根本什么作用都没有。
比如当初他知道南意是因为报仇,才做了那么多,他那时候多头头是道。
可只有傅林深自己清楚,自己这么多年啊,被这些事情所围困着,其实也根本没有挣脱的能力。
傅林深慢慢的合上眼,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漂浮在海面上,下一刻就是死期。
然后……
有人拯救了他。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傅林深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依旧闭着眼,耳膜鼓胀,但又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直到他意识到,那不是幻觉。
他慢慢的睁开眼,看到有人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那一张脸从模糊到清晰,傅林深无声的张口:“南意。”
他根本没有发出来声音,但南意看得清楚他的口型。
女人在他的面前慢慢蹲下来,然后伸出手来,俯身抱住了他。
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室内的风吹的并不冷,但这会儿被南意拥抱住,傅林深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冰凉。
但她是热的。
她半跪下来,抱住了傅林深,轻声说:“我在呢。”
她是被乔旭叫来的。
乔旭电话打的十万火急,南意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开车过来。
乔旭并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南意几乎瞬间猜了出来。
而现在,傅林深的状态,证实了她的猜测。
南意无声的呼吸,手指拂过傅林深的头发。
都湿透了,还在往下滴滴答答的流着汗,可见这人在自己来之前,做了怎样近乎自虐的运动。
她的怀抱太温暖,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根浮木。
傅林深下意识的抓住,又在搂住她腰的时候,指尖颤抖:“你来干什么?”
他呼吸都是颤抖的,南意听得心里跟着发颤,眼眶瞬间红了。
她说:“我来找你啊。”
女人的声音很低,低而温柔,流淌到他的心里。
“傅林深,别钻牛角尖。”
她甚至都不用问,就知道傅林深经历了什么。
可正因为这一份懂得,才让傅林深骤然崩溃:“不是牛角尖。”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一份被凌迟过心脏的痛苦,他不想转嫁给南意,只是咬牙说:“我不该这么弱。”
是他太心软了,如果当年能够不管不顾一些,如果他更豁得出去一些,让傅林洲遭受比自己更痛的痛苦,那才是真正的报仇。
但他没有。
而傅林深的话,让南意更用力的抱紧了她。
她搂着人,低下头看傅林深,像是要从他的眼睛,望到他心里去。
她说:“不是这样的,傅林洲出不来了,他自己清楚地很,你不会放过他,沈家也不会放过他。过去的一切,权势、家庭,都将化为泡沫。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得到又失去,从云端跌落尘埃,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你不是弱,你只是找到了报复他最重的一条路,所以他慌了。”
与其说是在安慰人,不如说南意是在直白的阐述给他听:“他生不如死,所以他要拉着其他人陪着他一起痛苦,你不能上他的当。”
傅林洲这种人,一辈子都在蝇营狗苟,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离他而去,过去的算计全部都成过往云烟。
他自己生不如死,就想让外面也天下大乱,傅林深如果真的被他挑唆的失了分寸,那才如了傅林洲的愿。
南意劝他要冷静,她目光里满是沉静,傅林深仰头看着。
她居高临下,挡住了他头顶的光,也隔绝了那一圈圈的晕痕。
可她的眼睛,成为他心里的光亮。
许久,傅林深才慢慢的开口:“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