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音乐人》的海选,在全国各大赛区,筛选出了一百二十位选手。
周进在钱斌的工作室,经手了其中上都赛区的三十位选手的歌曲,对这些人的水平大概有了解。
其中大多是国内外的音乐院校毕业生,还没踏上职业道路的,比如周进自己。
毕业生们的水平是参差不齐的,有强有弱。
还有一部分,已经是职业音乐人,想从幕后转到台前的,那都是高手。
当时周进干这些活儿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歌曲的创作者是谁,他拿到手的工程文件只有编号,没有人名。
再加上周进的海选是医院停车场完成的,之前就没跟这些选手见过面。
因此现在他坐在上都电视台三号演播大厅的候场室里,看了看周围的这些选手,发现很难对号入座,没有一张熟面孔。
左右前后扫了一眼,他发现人数远没一百二十个那么多,也就三十来个人。
仔细一想倒也对,三十个人演唱再加上导师点评以及互动,这就是一天的活儿,晚上说不定还得加班。
而眼前的这些竞争对手们,基本上都是年轻人。
也有年纪比较大的,比如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位。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精瘦的男人,花衬衫牛仔裤,打扮得倒是很年轻,可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皱纹却在告诉周进,这位大哥怎么也得有五十岁了。
这位年迈的参赛者看了看周进脚上的石膏,一开口就是一把低沉而又充满磁性的嗓音:“你脚怎么了?”
“被车碾过去了。”周进问道,“您怎么称呼?”
“唐高阳,你叫我老唐就行,你呢?”
“周进,您可以称呼我小周。”
“小周,幸会。”唐高阳伸出手来,那意思是要跟周进握手。
周进觉得怪怪的,可还是伸出手跟他握了握,然后就感觉这人的手掌,粗糙得就跟砂纸似的。
他显然没用力,可自己手皮差点被磨掉一层。
握完了手,唐高阳又问道:“小周,你睡觉打呼噜吗?”
周进摇摇头:“不打,怎么了?”
“那回头你跟我一间房。”唐高阳说道,“我最恨室友打呼噜了,我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晚上要是睡不好,肯定会影响嗓音状态。”
“哦,那行。”周进点点头,“到时候分房间的时候,咱们一起。”
两人正商量着呢,背后有人嗤笑一声,声音又脆又亮:“你们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周进扭头一看,这是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少女,年纪也就二十岁上下。
长得还是挺漂亮的,五官精致,脸蛋子特别小,可嗓门却一点都不小:“你们就这么确定,一定能分到房间吗?”
唐高阳半转过身,冲少女伸出手:“怎么称呼?”
少女伸手跟唐高阳握了握,应该也体会到了唐高阳手掌的质地,嘴角抽了抽,说道:“我叫毛娇。”
“唐高阳。”唐高阳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周进。”周进也跟着点点头。
毛娇没理会两人的自我介绍:“这位大叔,还有这位瘸子哥,你们这样对其他选手很不礼貌,知道吗?”
被毛娇这么一说,周进倒是反应过来了。
确实,人家说得没错。
现在大家都在候场,马上要进行第一轮演唱。
海选虽然结束了,可这第一轮的性质,也跟海选差不多。
现在这一百二十个选手,最后能被导师选中的,也就三十二个。
选中之后留下,演唱的画面将作为节目素材,被剪到第一期《我是音乐人》里。
没选中就走人,演唱的画面不会被剪进节目里,就跟没来过一样。
而只有被选中的三十二个人,算是有资格正式进入接下来的封闭录制,吃住都在电视台里了,晚上能分到房间睡觉。
今天的这三十个人,也不知道最后能留下几个。
所以还没唱呢,唐高阳就跟周进在讨论房间的事情了,等于是在默认自己肯定能进下一轮,言之过早,有些轻视其他选手的意思。
周进发现自己被唐高阳带沟里去了,只好说道:“我不是有意的。”
“我是有意的。”唐高阳却拍了拍周进的肩膀:“要是没信心通过第一轮,我们还来干什么。毛娇,我觉得你也能分到房间,只是因为性别的缘故,不方便跟我们一屋。”
毛娇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似是被说服了,点点头:“有道理。”
话说到这儿,三人讨论暂时告一段落,因为都注意到了周围的情况。
整个候场室太安静了,就自己三个人在这儿愣聊,显得有些突兀。
周进看了看周围其他人的神情,发现大多数都如临大敌。
有眉头紧皱的,有脸色发青的,甚至还有哆里哆嗦的。
也有个别气定神闲的,比如远处有个青年,长得挺帅的,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两人目光一对,这青年微微仰起头,别过脸去。
“他叫秦魏,海选和我都是巴蜀赛区的。”毛娇也看到了那个青年,轻声说道,“听说是美国伯克利音乐学院毕业的,还在西雅图的唱片公司做了两年专职音乐人。”
唐高阳说道:“西雅图是美国流行乐比较发达的城市,能在那里的唱片公司立足,哪怕是个小厂牌,那也很不容易了。”
毛娇看了看唐高阳,问道:“大叔,你应该不是刚毕业的样子,之前在哪里高就啊?”
唐高阳笑了笑:“我也在美国混过一段时间。”
“也在西雅图吗?”毛娇问道。
“不,在阿拉斯加。”唐高阳摊开手,展示了一下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砍过十年木头。”
“哦……”毛娇一脸尴尬地看了周进一眼,低头不吭声了。
周进却笑了笑:“英雄莫问出处。”
唐高阳点点头,指了指自己鬓角的白发:“流氓不看岁数。”
……
江南省,钱塘市。
经过几天的休整,好声音全国巡演的下一站,将奔赴江南省的明州市。
那是车牌号开头是江B的地方,江南省的第二大城市,也是苏落染的家乡。
对苏落染而言,这是回家乡的汇报演出,所以排练起来格外认真。
于是,在去机场路上,她又睡着了。
这是一辆加长的林肯车,驾驶室是独立隔出来。
后面的车厢,沿着车厢边缘,各有一排座位,两竖两横。
苏落染坐在其中的竖排座位上,头一歪就入睡了。
横排座位上的曹鸿飞,手里拿着刚刚从公文包里掏出来的合约文件,一脸郁闷地看着另一排竖排座位上的林蕾。
“马上解释。”曹鸿飞恨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累的。”林蕾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回明州演出,她特别重视,没日没夜地排练。
舞台上的每一步走位,她都要反复推敲。
曹经理,别说她了,我们这些陪同的都受不了。
要不是您在这儿,我现在估计也睡着了。”
“那你怎么不拦着她呢?”曹鸿飞问道。
“拦不住啊。”林蕾一脸冤枉,“她平时很好说话的,可一旦涉及到演出,谁都拗不过她。”
“哎!”曹鸿飞看着已经睡得东倒西歪的苏落染,心里是又爱又恨,“真是个好苗子。”
“是啊。”林蕾说道,“不仅实力强,还特别敬业。”
“可是要先签约啊!”曹鸿飞拍了拍手里的合约,“好苗子要种在我们自家地里啊!”
“曹经理,您轻点儿。”林蕾提醒道。
“哦,哦……”曹鸿飞点点头,然后又观察了一下苏落染,轻声道:“你让她躺平了睡,这东倒西歪的怎么睡得好?”
“是。”林蕾赶紧过去,轻手轻脚地去扶苏落染。
“别让她腿朝我,她穿着裙子呢!”曹鸿飞急了,“脑袋朝我啊!”
“对不起,对不起!”林蕾赶紧道歉,同时换了个方向把苏落染放平。
曹鸿飞又左右看了看,拿起了手边的小羊皮公文包:“拿去给她当枕头,吩咐司机开慢一些。”
“好。”林蕾一一照办,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
曹鸿飞扭头看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曹经理。”林蕾微微笑道,“她之前说你像她父亲,您现在好像也真把她当女儿看了呢。”
曹鸿飞转过头来,眼睛眯起,看了林蕾一眼。
林蕾全身一震,马上低下头去。
“林蕾,你入行也有五年了,怎么还会说这么幼稚的话。”曹鸿飞冷冷说道,“她把我看做父亲,是演唱时的假想对象。
这有助于情感投入,能更好地演绎歌曲,这是她的职业手段。
她有她的职业手段,我们当然也有。
林蕾我问你,我们这些经纪人是干什么的?”
“为公司挣钱……”林蕾轻声回答道。
“这是大方向,具体的办法呢?”曹鸿飞又问道,“我们靠谁挣钱,难道我们自己去台上唱歌跳舞吗?”
“靠艺人。”林蕾说道。
“所以,我们的工作,就是要让艺人们能心无旁骛地进行他们的演艺活动。”曹鸿飞说道,“其他的事情,不能牵扯他们的精力,事无巨细你都要帮他们摆平。
你必须要照顾好他们,不能让他们磕着碰着,冷着饿着。
哪怕一个小小的感冒,你都要把可能性降到最低。
除此之外,你还要替他们规划职业道路,安排他们行程,督促他们进修,让他们能一步步地往上爬。
他们要是成功了,你也就成功了。
他们确实不是你的儿女,但你对他们,要比对自己的儿女更好。
而这所有的一切,跟你的心中的情感没半毛钱关系。
这是你的职业手段。
明白了吗?”
林蕾似是被这番话触动,重重点了点头:“明白了,曹经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