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李静雯迷迷糊糊地醒来。
“我这是?”
“在哪啊?”
她睁开眼睛,疑惑地打量着四周,黑漆漆的空间没有一丝光明,无法让她看清周围。
鸦雀无声的空间里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她想要站起来。
但是紧接着就发现自己的双手和脖子被牢牢地固定住了,僵硬的手腕和脖子在向她诉说着痛苦。
她被囚禁了!?
情急之下,她不由得高声叫喊道:“有人吗!?”
“谁在这里啊?救命啊。”
声音顺着空气传播出去,却没有传来回音。仿佛在黑暗之中有可怖的怪物在追逐着那些无助的信息。
然后一口吃掉。
于是在这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诱人的绝望开始吞噬李静雯。
她哭着喊着,希望谁能来救她,无论是谁都行。
此时此刻,她不再是那个无所畏惧,与叶迪一起冲进场馆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哭泣着的,已经土崩瓦解的弱者。
然而这无边的黑暗并不会因为她的哭泣而死去,屹立在此的它只是在恐惧中烹煮自己的美味佳肴。
哭泣的信息得不到回应,有些口干舌燥的李静雯在这种绝境中稍微冷静了一下,泪眼婆娑地等待着变化的来临。
说来有趣,在这里本来是无声的。但是随着吵闹哭泣声的停止,李静雯的耳朵微微一动,竟然听到了……
若有若无的咔嚓声……
一下……
一下……
又一下。
是某种矿物质撞击在金属上的回响,声音很小,但是足以让李静雯在这种诡异的浓厚气氛下感到惊心动魄。
她无力地抬起头试图寻找那声音的来源,但是僵硬的脖子依稀能感觉到肌肉的恐惧,加上那固定住她的工具坚不可摧。
这无力的探索终究熄灭于黑暗之中。
于是一切归于寂静,只剩下李静雯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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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光明。
在这冰凉的空间中,李静雯在恐惧中仿佛看到了一束光。
从天边打来,带着温暖与希望。铺洒在她的身上,很是温暖,也让她已经绝望的身心发出了一声笑声,那些吞噬着她的无名黑暗俯视着她,然后躲在了一旁,静等着下一次溃动的降临。
很快就会来的。
“是谁?”
干裂的嘴唇,无神的眼光,李静雯的体力已经接近了极限,她被囚禁在这里不知道多长时间,时光仿佛从她身边离去,那些肮脏的阴影伴随于她。
让她不再明白一切意义。
直到现在,那一束温柔的光切开了黑暗的外壳,将那些阴冷的恶意一扫而开,以最完美的姿态降临于她的身边。
“啊……”
李静雯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边的一束光,那是太阳升起开始泼洒今日的希望。
李静雯的嘴角颤抖着,她眼泪不住地流。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人们从冬天来到春天的时候会发出感慨,甚至还有人作诗抒发情感。
因为那是太阳啊。
很久没看到的太阳啊。
然而四周仍然是鸦雀无声,仿佛死寂。
她开心地借助着阳光,看清身边的空间,想要知道自己在哪里,或者有没有可能逃脱。
然而……
事实总是能击垮一切不实的幻想。
她被束缚在了一座高塔之上。
这高塔威严霸气,高若百米,李静雯呆若木鸡地感受着周围吹拂的风,然后打了个哆嗦。六神无主,脸色苍白地看着头下的大地,那是她的家乡。
海城。
人流涌动,如若潮汐。
她的耳边依然在回响着“滴答滴答”的机械声音,那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她吞了一口口水,再次驱动自己的脖子向头顶望去。
一根赤色的金属长柱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一根通体枣红的铁柱子,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了五彩缤纷的光,在这座一切都快如闪电的城市。它却是十分安静地走在自己应该走的路上,并为那些行人和工作者们提供应有的提醒。
它徐徐地转动着,也不能抹杀那时间转瞬间消逝的本质。
它是一根时针。
它是海城市一根历经百年风雨的古代物品,见证过战争与和平,组成了海城人必不可少的日常生活。
它掌控着时间。
但是有趣的是,它不是很准,叶迪曾经抱怨过这玩意因为没有分针和秒针,让他估算错了时间,结果没赶上公交车。
李静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已经被这冲击性的事实击垮了,只剩下一缕残魂在引导着她去看她最不想看到的事实。
于是,目光转移。
她……
双手被紧紧地固定在了表面内。
很死很死地那种固定。
因为她的双手通过孔洞被水泥明明白白地固定住了,只剩下一双手还留在外面,但是已经动弹不得了。
还有脖子……
李静雯的脖子也被这该死的水泥包裹在了那坚硬的表盘上。
她的双手和头颅都被插进了这表盘之中,并被固定在了外面。
无法逃脱?
李静雯“啊”“啊”地虚弱叫了两声,恍恍惚惚之间,她看到了自己脑袋下因为无边黑暗而没有被察觉到的数字。
“VII。”
于是那些俯视着李静雯的黑暗再次闪耀着不净的斑驳覆盖在这已经疯狂的灵魂上。
她绝望地号着,那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仍在继续,仿佛瞌睡人一点一点落下的额头,永不停息,始终前进。不息的绝望在光明最亮处生根发芽,再度成长。
她哭着、嚷着、嚎着、啼着。
一切都像是最后的告别,也像是临行前的旅人对于家人亲切地问候。
时间永不停歇,亦如白驹过隙,它不因为任何凝视而停歇,也不会因为个人意志为转移。
它,就是意志本身。
现在的时间是清晨六点,鸟语花香的清晨总是讨人欢心,尤其是阳光并不刺眼的天气,每个人既能享受到温暖,也可以在这时段赶着去上班。
天气并不会给他们任何的阻碍。
是个顶好的日子。
豆浆的香味回荡在温馨街角上,老奶奶和蔼地放下了一根金黄酥脆,油汪汪的大油条。白领们谈笑间端起豆浆,沾着油条送进嘴里。那豆子的香味如同炸弹一般在味蕾喷发而出,沾染着面团的金黄油脂,夹杂在一起吐露出美味的芬芳。
这是一天的开始。
李静雯却挥汗如雨地在钟表盘之上无力地挣扎着,她的手臂砸在表盘上,水泥制的平面让她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那白纸般无痕俊美的手掌早已血迹斑斑,皮肤外翻。向着空气诉说着她努力的成果是多么可笑。
她只能弄破自己的手掌。
在这百米之上的钟楼,李静雯也曾张嘴咆哮,试图将声波与信息传达到彼方。
然而……
然而!
没有人应答。
她的所有声音明明都传递出去了,却又如同渺小的蛆虫一样不受任何人注意。无人注视着远在高空之上绝望地面对死亡降临的她……
只有她自己……
“为什么!?”
“你们来救我啊啊啊!”
“你们为什么没听见啊!?我在这里!来救我啊!”
“救命啊!”
李静雯一点一点地崩溃,她近乎痴狂地呼吼着,口水都如同喷泉向着地面涌去,然而……
无人回应。
一只从空中略过的初春的燕,观察了一下李静雯的俏脸,随即借着风飞走了。
飞得很远。
李静雯羡慕地看着那只燕子,眼中的光芒却一点点地消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落到现在这种情况,她只是……
不知所措了。
“啊……”
“我记得我应该是在动物园啊……”
李静雯沉闷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时针,然后耷拉着头,惨笑着念叨:“到底是什么情况,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绑架?”
“恐怖袭击?”
“简直可笑至极……”
李静雯摇了摇头,看向了远方的太阳,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她缓缓自言自语道:“这就是绝望的滋味吗?”
“让我在黑暗中等待光明。”
“然后让我在光明中直面黑暗……”
“在开什么玩笑啊!”
李静雯咆哮道,那些愤怒与痛苦的感情从心底深处的角落喷涌而出,将显示在表面的平静冲破,脸上的泪又顺着泪痕开始燃烧起来。
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没有经历过任何奇特的事件。平时最大的危险就是和那些五马六混的“社会人”打个照面,哪里遇到过这种危及生命的情况。
要是叶迪在这里,说不定他会冷静的跑进苍白空间里骂骂娘,然后想对策。
但是李静雯不是叶迪,她先是疯狂的求助,继而无奈的平静,最后在沉默中爆发出最大的怨恨。
双眼流着血,脖子已经被水泥的颗粒打磨出了血肉,红色的液体顺着表盘一点点掉落而下。
时间点正在逼近。
死亡已经将魔爪伸进了她的体内,并且正在淫荡地亵玩着她脆弱的心脏,焚烧着她仅剩的一点情感。
终于,时针触碰到了她的脖子。冰凉的触感袭来,那些阴冷的情感一瞬间就从弱小的灵魂深处游荡而出,砸击着刚刚聚集起来勇气。
啊……
李静雯耻辱地感觉到了湿润。
但是这些感觉在死亡逐渐逼近的时候,已经无关紧要了。
恐惧有时是由人引起,有时候是由深深地绝望感引起。
现在的李静雯只能感觉到大脑在沸腾,已经无法思考的她用本能在驱使早已僵硬的脖子向着一旁歪曲,尽最大能力增加自己的存活时间。
虽然她知道这是无用功。
虽然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挣扎。
虽然她知道她难逃一死……
虽然……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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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赫……”
喉咙里不经意吐出的呼吸声在昭示着李静雯的最终末路。
她已经诡异地歪曲成了人体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角度,但是这对于由机械驱动的时针来说无关紧要。
它不在乎。
“……”
无力的空白中,李静雯的眼睛弥散着毁灭的前兆,已经干裂的嘴唇在蠕动着,吐出赤裸的弱小。
阳光很温暖,也很仁慈。它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光芒洒在将死之人的头上。
毕竟,这是最后的光了……
“我要……”
“死了吗?”
寂静的空中,阴森的钟楼,迈入死亡的李静雯在心里淡然地问自己。
现在的她,只期待死亡的降临。
那是对她最大的解脱。
眼睛即将失去光明,李静雯知道,自己的头颅受到了超乎异常的挤压,颅内压失衡导致的失明即将让她失去所有的光芒。
但是她已经不在乎了。
“啊……”
“死亡……”
“我赞美你……”
“你就是黎明前的黑暗;瞌睡人的眼;一切又一切的终焉;灵魂的修剪人;一切弱者的母亲。”
“求求你,带我走吧。”
“我将用我的一切让你感到快乐。”
“求求你……”
“让我走吧……”
于是……
时针即将走过最后一刻。
李静雯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明……
失去了……
“你他妈想什么呢?赶紧醒醒,老子要顶不住了!”
一声穿破耳膜的怒吼从远方若有若无地飞奔而来……
“李静雯,你他妈再睡,我就拽你奶子了!”
“混蛋叶迪!你说什么!?找死啊你!”
这一瞬间,愤怒的李静雯猛地推开了已经将她揽入怀中准备爱怜地抚摸她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