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林一边参加生产队劳动,一边抽空自己学习。他知道,这种方式参加高考,可能性很小,几乎为零,只是在寻求一种慰藉而已。
明知路很窄,却又心有不甘。
石坚兵和张佩东当兵去了,自己是富农,只能仰慕一下就好。但他们应该在区中学留出了补习的位子。他想,春节后就去找杨老师,看能不能进学校去补习。
康和生夫妇也很支持他补习,虽然不济,但也算是举家之力而为之。不要康林做家务,能请假休息就尽量不去上班,尽可能地把时间放在学习上,没有别的出路,考大学是唯一的希望,否则,就是一辈子农民。
正月初三的上午,一辆轿车开到康林家下面的公路边停下。
轿车停稳后,就走出两人,司机和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
那司机来过这里,直接把那人带向康林家。
康林在屋里做题演算,弟弟妹妹们找小伙伴玩耍去了,康和生夫妇在家门口的坝子里吃瓜子,喝茶。过年,是农村最幸福的几天。
康和生一看见这司机,似乎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老康,不认识我啦?”司机主动打招呼。
“你是?”康和生和康妈都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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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一笑,“老邱,邱司机!”
“对,对,对!”康和生想起来了。因为当晚天黑,又一心想找儿子,看不清,记不住,这个邱司机一说,就立即回想起来了。
康妈急忙递板凳,热情接待,“坐,坐,坐!”
邱司机坐下后,并没有介绍来人,就直接问道,“你家儿子呢?康林!”
康和生醒悟过来,“他在屋里学习!”
急忙朝屋里喊道,“康林,有客人来了,快出来!”
“过得还好吗?”邱司机关切地看着康和生问道。
“还好,一年比一年好。”康和生一边应答,一边端瓜子、茶盅。
康林一出来,同样没认出人,正欲相问,邱司机急忙站起来,“康林,这位是张长卿,是张县长的大儿子。”
那人急忙站起身来,望着康林,“我是张老大,爸爸叫我来找你。他老人家想着你呢!”
康林一愣,立刻想起张民贵与他在一起的那个晚上,自己早已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张县长还掂记着,一时间不知如何表态。
张长卿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康林。“这是我爸写给你的信,你自己看。”
康林接过,急忙拆开,“康林,怎么不来给干爹拜年?把干爹给忘了?我只有你这么个干儿子,不来拜年成何体统?难道要我来给你拜年?跟你张大哥一起来我家。张民贵。”
张民贵是行伍出身,没多少文化,写的都是实话。
康林读完,短短几句,情深意切。一激动,忍不住两眼含泪,没想到这干爹还真是性情中人,一言九鼎。转身对张长卿说,“大哥,怠慢了,多多包涵!”
张长卿一笑,“弟兄之间,客套什么?”
旁边的康和生、康妈,看得一脸懵懂,咋回事?
拜干爹之事,康林一直没给家里的任何人讲,他认为没必要认真。但偏偏张县长是认真的,而且,认真到极致。
康和生知道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干亲家打得太高了,高攀呀!做梦也想不到,县长会认康林为干儿子。
康林见爸妈愣着,便提醒道,“爸,妈,去煮饭,张大哥和邱叔吃饭走。”
“康叔,不用了!我们就是专门来接康林的,马上就走。”张长卿急忙阻止。
康林也很干脆,也发自内心的想见干爹了。“那好,我去换身衣服就走。”
康和生与康妈急忙去准备拜年的礼物,一大块腊肉,三十个鸡蛋,一只大鸡公,一只老鸭子。
家里实在是拿不出大礼来,只好如此。
张长卿很感为难,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笑道,“本来不应该收礼,但干弟弟第一次拜年,不拿礼也说不过去。这样,康叔,鸡和鸭就不拿了,腊肉和鸡蛋我就代为收下。”
康和生一再坚持要送鸡鸭,邱司机把他叫到一边,一阵咕噜,才把鸡和鸭放了。
康林换好衣服,就开始了县城之旅,这是他离家最远的一次。
康和生一家看着轿车远去,心中踏实多了,儿子这一辈子有依靠了,不会象自己一样戴尖尖帽,挂大牌牌。
康林一走进张家,就感受到全家的热情。
这个家就在县府家属大院,没什么特别,跟多数居民住宅一样,面积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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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民贵牵着康林的手,走到客厅坐下,“来,我给你一个一个的介绍。”
他指着张妈,“这你干妈。”
张妈笑眯眯的,“长得结实,象我家的儿子。”
康林急忙鞠躬拜见,“干妈!”
张民贵指着老大夫妇,“这个是大哥,县工业局的,你们已认识了。这个是大嫂,人民教师。喊大哥大嫂!”
康林又朝张长卿夫妇鞠躬致意,“大哥大嫂!”
张民贵指着一身军装的老二张长均和他妻子,“这是你二哥张长均,营长,二嫂,护士。”
康林转身向张长均夫妇鞠躬致意,“二哥二嫂!”
张家的人都知道康林救张民贵的事情,也知道康家的贫穷,更知道康林的为人,所以,都很欢迎他的到来。
张妈和大嫂去厨房忙活,二嫂是外地人,交流上有些困难,就没去做家务。
张民贵对两个儿子说,“今后,你们就是三弟兄!对了,我们统一称呼,就喊康林老三,顺口又亲切,怎么样?”
张长卿笑道,“老三?好呀,很上口!康林觉得怎样?”
康林也很会说话,“这是把我列入正规编制,求之不得!”
众人大笑。
张民贵也笑得很开心,“老三呀,我问你,你毕业后在干什么?”
康林有点不好意思,“干爹,我一边在生产队劳动,一边自己补习文化,想今年又去参加高考。”
张民贵心想,这个干儿子还很置气,讨口要饭也不来求干爹。“干爹帮你,你想补习参加高考,就叫你大嫂把你弄到县中学来!当然,学得会不会靠自己。不想高考了,就叫你大哥给你找个工作干干。”
康林一听,这好日子来了。“干爹,我肯定想找工作呀,上班找钱,多好的事。”
张民贵立即吩咐张长卿,“老大,给你三弟先找个事做到,有机会再想别的办法。”
张长卿笑道,“爸,你不是一向不准开后门吗?今天要为老三破戒了?”
张民贵也哈哈大笑,“你两弟兄我都没找人开过后门,今天为这老三,还真的毁了我一世英名。”
众人大笑。
张民贵望着康林,“老三,你有所不知。你二哥这个营长,全是靠自己的本事拼出来的。他们师长就是我的战友,一点也不知道他的部队里有我的儿子,问我也不承认。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张民贵又继续叮嘱,“所以,老三,今后要靠自己,要学会自强自立,明白不?”
康林点头。“我记住了,干爹!”
张民贵很感概地说,“我们这一代人,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没有管理经验,学别人不行,自己摸索也不咋样,真是道路曲折,雄关漫道。但是,我们始终坚持为老百姓着想,为多数人着想,出发点是正确的。都老了,快干不动了,未来属于你们。你三弟兄要在各自的岗位上好好干,不要给老子丢脸。”
张长卿以商量的口吻说,“爸,从我知道的情况来看,县里面的企业都不好进人,我看煤矿的把握较大,先让老三去当个临时工干到,等有机会,再招为正式工,你看行不?”
张民贵眉头一皱,“煤矿?下井不行,地面上的工作还可以。”
“老三,你认为呢?”张民贵又问康林。
康林很高兴,求之不得,“干爹,有个工作就不错了。下井我也不怕,我干得下来!”
张民贵哈哈大笑,“你小子是看着井下工资高吧?话又说回来,只要是劳动所得,都值得鼓励!”
张长卿也笑道,“我跟矿上说一下,老三自己选,我们不出主意。”
康林心急,“大哥,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张长卿望着他,很单纯,“老三,县里面只有石滏煤矿大一点,等我去联系好了再通知你。”
康林恨不得马上去煤矿上班,就是一心想脱离生产队。“大哥费心了。只要能上班,能找钱就行。”
菜端上来了,家常菜,但很精致。麻辣鱼,玉儿鸡,老鸭汤,很是合胃口。
康林显得有几分拘束。有两个嫂子在场,他不敢放纵地吃,怕笑。
张民贵看出来了,康林没放开吃,“老三呀,干爹一想起你那晚在医院吃面的场景,就历历在目。你尽管吃,这是在自己家里,不要讲什么俗礼。”
康林急忙点头,“干爹,我不会客气!这是我一辈子吃得最香的一次。”
张妈也听到过事情的前前后后,对康林也颇有好感,见他有礼有节,慎言慎行,更加喜欢这个干儿子。“老大,等会吃晚饭,你和大嫂就陪老三去买衣服、裤子和鞋,要到矿里上班,穿整着点。”
张长卿哈哈一笑,“爸,妈,这老三的事,怎么老叫我来办?你们这个干爹干妈当得轻松。”
张民贵也笑道,“你是老大,照顾弟弟是应该的。”
张长均急忙表态,“等会一路去,二嫂也去,三弟的事就是大家的事。”
康林既没有多心怀疑张家嫌他穿着土气,也没有为买新装很兴奋,只是笑道,“感谢大哥、二哥的关怀,非常感谢!”
张民贵很高兴,“今后,你们三兄弟,手足情深,风雨同舟。等会吃完饭,你们四个都陪老三去百货公司,费用算我这个干爹的。就这么定了。”
张民贵不仅仅是因为康林救过他,更看重康林的人品与朴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