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黑暗侵袭了大地,世间万物都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坪山村后山的山坡上,封南浔迎风而立,高悬于夜空上的明月泄下皎洁的流光,在他身上渡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辉。
少年俊逸的眉眼被月光勾勒出与年龄不符的清冷。
“阿浔,你当真要如此?”在封南浔的身后还站了一人,花白的发丝与花白的胡子几乎与月光融作一体,正是白天回春医馆的那位老大夫。
封南浔低低垂下眼眸,削薄的唇弯出苦涩的笑痕,“师傅,我别无选择。”
古寅,也是回春医馆的老大夫脸上划过一缕心疼,“孩子,此事关乎到你的性命呢,你千万可要慎重行事才是。”
“见骨青虽然难解,却不是无解。只要寻到佛塔菩提心,千丝玉心莲及蚀九阴之胆这三味药引,便可解。此三物虽世间罕见,只要有心定能寻到的。”
“若不你去找你的外祖辅国公容禹,有辅国公府相助,事情要简易许多的。”
“师傅。”封南浔知道古寅是好心,仍旧开口婉拒了他的提议。
“如今局势已定,不管是朝堂还是天下,皆在那对母子的掌控之中。就在去年,外祖父已经交了虎符举家退守淮阴。不难看出,辅国公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对母子的阴毒我们都是知道的,一旦让他们发现辅国公府在寻找药引,他们定能猜到我还没死。如此一来,他们势必会对辅国公府痛下杀手。”
“我已然如此了,不能再拖累外祖父他们。”
像是叹了口气,封南浔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悠远跟空荡。
往事已矣,他早已大势已去,即便垂死挣扎,也不过是连累亲人多添几条冤魂罢了。
“阿浔!”古寅见他这样,心脏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力道之大,让他整个心都在狠狠的抽疼。
白鹿洞书院出事那晚,他去得迟了,没能救下其他人。
东阙最负盛名的书院,一夜之间,上到山长下到洒扫的仆役,全部惨死无一生还。殷红的血迹从书院内蔓延到半山腰,浓郁的血腥味,笼罩着整座白鹿山。
明明白鹿山位于襄州,处于东阙腹地,却被海匪袭击,毁于一旦。
说出去何其可笑。
“阿浔,要不咱们回京去吧。太后娘娘若是得知你没死,她定会……”古寅深吸口气,生出一个主意,脱口而出。
他话未说完,被封南浔言语坚定的打断,“师傅,或许世间最希望我死的人就是她了。”
古寅顿了顿。
封南浔苦笑着继续道:“她明明只有我一个儿子,可我从未在她眼里看到关爱跟心疼,甚至连怜悯都没有。”
“我五岁那年,她把我交给舅舅,让舅舅带我去军中历练。十二岁那边,舅舅送我回京,她又借口送去白鹿洞书院求学。直到书院出事,我命悬一线那一刻,我几乎都想不起她的脸。”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似她般冷漠跟狠心。”
“孩子,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定是有苦衷的。”古寅还想再劝。
封南浔却摇了摇头,“自欺欺人的事情做过许多回,我不想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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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命是阿南换回来的,那晚是他跟我调换了衣裳,也是他引开了追兵让我逃走。临别时他告诉,他爹跟弟弟在坪山村,若是可以请我照顾一二。”
“我既顶了他的身份活在世间,总得要全了他的遗愿的。眼下封家如此光景,我只想为封家兄妹铺一条后路。”
见他心意坚决,古寅只能作罢,转念想了想,把话锋转移到封家兄妹身上,“那位大姑娘不是说为人刻薄自私么,今日一见,她不像那么不堪的人呀。”
这话封南浔认同,“说来奇怪,自从她从拐子坡摔下去醒来后,性情变了许多。跟以往,判若两人。”
“那阿浔你是拿定主意,将封家兄妹托付给她了?”古寅明白封南浔的意思,又问。
封南浔微微颔首,“我确实有此意,不管怎么说,她跟小五及小六是有着亲缘关系的。由她来照顾他们,总比封家那些个吃人的东西好。”
“这倒是。”古寅深以为然。
“不过,我尚未摸清她的底细,并不知道她是真的变了还是伪装的。左右还有些时日,我再看看,若是她不堪托付,也好再寻出路。”封南浔还是有些不放心,面色沉下几分。
“我觉得那丫头是个好的。”古寅凭着自己的直觉,道。
“但愿吧!”封南浔不似他那么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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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我若是不成了,还请你费心照拂一二封家兄妹。”
“这是自然。”想都不想,古寅应了下来。
两人又是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夜都深了,方是离去。
封南浔回到屋里,想着近日来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正当他有了睡意想要睡去,冷不丁听到屋外有些动静,他起了身,披上件罩衫走了出去。
竟是封南絮在厨房煮粥。
“你这么早煮粥做什么?”封南浔走到封南絮身后,出声问道。
封南絮被他吓了一大跳,脸都青了,没好气的瞪向他,“我说大哥,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我煮粥当然是吃呀,还能干什么。”
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天,封南絮在封南陵的教导下,总算学会了生火。
封南浔挑了挑眉,“天都没亮,你就饿了,还是说你有事儿?”
“我有事儿呀。”封南絮翻了个白眼,“我等下还要去镇上呢。”
“去镇上做什么?”
“扛包,赚钱呀。”封南絮答。
封南浔沉默了半晌,才启了启唇,“你不必如此的,我……”
“我不必如此,你养我呀?”不让封南浔把话说完,封南絮呛了一句。
封南浔脸色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接话,“养不起。”
说完,他也不等封南絮回话,转身离开了厨房。
封南絮看着他走远的声音,鄙视的啐了一口,呵,男人。
还没走远的封南浔冷不丁“阿啾”一声,打了个重重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