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贺兰伊来绣坊上工了。
闫芳香和珍娘眼珠子瞪得溜圆的看她。
贺兰伊心虚反问:“你、你们这个眼神看我干什么?是、是你们两个让我新婚在家待三天再上工的,不是我躲懒……”
闫芳香撇了撇嘴:“我敢笃定,这三天你根本就没出房间。”
贺兰伊如炸了毛的猫心惊道:“听、听谁瞎说的……谁、谁没出房间?不出房间怎么出恭如厕……”
闫芳香哪知道贺兰伊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解释道:“如果你出屋了,凭你的‘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可能连鼎盛绣坊的事都不知道?”
成亲这三天,贺兰伊天天被吕方缠着,这家伙,体力不是一般的好,她应对他一个人都应对不过来,哪有闲功夫打听鼎盛绣坊的事。
珍娘这个小快嘴立马答疑解惑了:“兰伊姐,还记不记得咱们女舍曾经帮助过一个绣娘,叫韩素芸的?”
别的女人贺兰伊也许不记得,但这个韩素芸,贺兰伊记得真真切切。
自称是江南知名绣娘元四娘的徒弟,被鼎盛绣坊当作双面三异绣传人给拐来的,结果拐错了,韩素娘压根还没学会双面三异绣呢。
女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帮韩素芸解救回江南,也正是这个原因,兰桂芳与鼎盛绣坊的仇怨更深了。
珍娘幽幽叹了口气:“韩素芸回来了,不只她回来了,她师傅元四娘也跟着回来了,还入驻了鼎盛绣坊,成了绣坊第一绣娘。”
元四娘一坐庄,兰桂芳本来就屈指可数的高端刺绣生意,几乎全被抢光了,再次回到了只能给戏班子织补的窘境,当然,除了大宗军服生意。
贺兰伊安慰着两个好姐妹:“你们两个在担心什么呢?咱们手里可是握着京城驻军和桐关大营军服军鞋生意,足足二十多万人。知道这二十多万人是什么吗?那可是行走的铜板啊,一起砸下来能把鼎盛绣坊的三层楼砸进大坑里……”
闫芳香却忧心忡忡:“兰伊姐,如果咱们家还手握织楼,我自然不担心。今年朝廷放出话来,八月份的皇商招选,由过去的内务府筛选一家,变成户部筛选八家。选定后,朝廷会免费发放织楼图纸。”
贺兰伊和珍娘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初晋献织楼的时候,不就知道朝廷会普及织楼吗?闫芳香怎么现在才担心起来?
闫芳香满脸懊恼:“我也是昨天想了一晚上才想通了一些。选皇商,由内务府变成户部,由一家变成八家,说明朝廷把布匹采买、服装鞋帽制造等事,由皇家内院的家务事,变成了国家采买的大事。我怀疑,朝廷要把军用物资的职权收紧,咱兰桂芳如果不是皇商,可能就保不住了。”
此话一出,贺兰伊和珍娘立马色变,高端刺绣生意没有不打紧,可军服生意,是兰桂芳的所有金源,更是临安县所有妇人的金源,不能断,绝对不能断。
三人面面相觑,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兰桂坊,必须拼皇商。
或许,鼎盛绣坊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才不择手段的把元四娘给弄过来当台柱子,手握双面三异绣,稳赢不败。
闫芳香凝视着贺兰伊:“兰伊姐,我其实已经研究出来了双面三异绣的绣法,只是,我怕一个人绣进度慢,赶不上皇商选拔。只是,你刚新婚……”
贺兰伊立马答应:“新婚哪里有皇商选拔重要?我今晚就搬来绣坊住,大不了以后再补给吕方……”
贺兰伊本能说完,又觉得这个“补”字有些暧昧,脸色不由自主的红了。
闫芳香先教贺兰伊双面三异绣的绣法,珍娘则是马不停蹄的打探各种小道消息。
没等她去打探鼎盛绣坊的事儿呢,韩素芸先找上门来了,希望女舍救她师傅元四娘。
原来,韩素芸从江北好不容易逃回江南,只三天工夫,鼎盛绣坊就追了过去。
史掌柜巧使计策,将元四娘已经出嫁的大女儿的身契从大女婿手里买走了。
元四娘为了女儿,也只能任凭鼎盛绣坊差遣。
韩素芸也跟了过来,表面上是怕师傅孤单,实则是打着求女舍二次出手相救的目的。
因为这次不是被拐,而是合作的绣娘,韩素芸才能偷偷出来联系上珍娘。
珍娘果断拒绝了,上次出手相救,是因为韩素芸是被拐的,只要回到原籍,查到官籍,便可恢复身份;
这次不一样,史掌柜手段虽不光明磊落,但属于拿得上台面的官家程序,女舍再插手救出元四娘的女儿,反而成了拐带,会连累所有人。
可以掬一把同情泪,却不能贸然行动,牵连所有人。
这是珍娘从贺兰伊和闫芳香身上学到的,可以助人,却不能以害己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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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兰桂芳绣坊。
吕方飞身一跃上了房顶,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屋脊上,提着酒囊正喝着闷酒。
是杨锱城。
吕方一个踉跄险些没跌下去,好不容易稳住了脚步,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杨锱城挥了下手里的酒囊:“我来吃酒,赏月。”
想起了杨锱城前几日警告的二人不轻易见面的话,吕方慌乱开口:“老大,李小侯爷的消息网彻底拔除了,查抄的房产已经登记造册,准备发卖……小的、小的今晚来,就是想按您的吩咐,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小的夫人,再由小的夫人透露给你夫人,您看是以你夫人名义买,还是以小的夫人名义买?您示下后,小的好引导小的夫人引导你夫人……”
一段话,说了七个“夫人”,竟然没有说乱,够难为吕方了。
杨锱城横瞟了一眼:“买不买、怎么买、以谁名义买,是你或我能做得了主的吗?把消息告诉她们了就成。”
吕方不吭气了,心里刚松了口气,就听杨锱城似自言自说道:“君子坦荡荡,想来看娘子就看娘子,拿老大当什么借口……”
吕方:“……”
吕方尴尬的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尴尬过后,又忍不住声如蚊鸣反问:“君子坦荡荡,想来看娘子就看娘子,拿喝酒赏月当什么借口……”
杨锱城:“……”
杨锱城想说什么,最后只化成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哼”,便悄无声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