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家大业大,枝繁叶茂,尤其是当年老太爷赵忠义这一辈,光是亲兄弟就有好几人,他们也各自都生有子嗣,因此光是赵诚这一辈的男丁就有十来人,而在这些人当中,最让赵诚得以信任的便是堂弟赵简。
原因很简单,赵简禀性内敛,坚韧不拔,平日就在绿营中任职,后来因为受伤瘸了一条腿,这才从绿营中退了出来——倘若将行动队交给这位,赵诚自然无比放心。
赵源自然不会介意,他点了点头道:“不知堂叔现在在何处?孩儿打算亲自请他明日一起去长洲岛。”
赵诚摇了摇头,道:“光你去可不行,还得我亲自去才行,去让下厨准备一些饭菜酒食,去找你堂叔饮酒。”
赵源点了点头,当即便吩咐下厨准备了酒食,再让赵富贵担着酒食,一路跟着赵诚出了府邸,一路赶往城外。
赵诚解释道:“你简叔自从受过伤以后,就不怎么见外客,也不习惯待在广州城里,我就让人在祖宅那里划了一块地给你简叔。哎,说起来当年他之所以伤了那条腿,也是为了你老爹伤的......”
说到这里,赵诚似乎有些伤感,道:“当年英夷打广州,我被围在了里面,眼看着都出不来时,还是你简叔将我硬生生从死人里面背了出来,可他的那条腿就没保住。若不是这件事,你简叔今日怎么也得是个守备了。”
赵源默然,他明白在这个时候,对于老爹最好的安慰就是静静的倾听。
马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顺着官道一路穿行,直到一大片农田前,马车这才停了下来,前面已经没路了。
“老爷,到了。”
赵诚点了点头,便下了马车,赵源也紧随其后,手中则提着两大包礼物,主要是茶叶、瓷器、还有一些布匹之类的,并不是特别值钱的玩意。
一老一小顺着田埂一路走过去,许多正在田地里劳作的农人也看到了有外人前来,他们纷纷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打量着来者。
“哎,老王头,最近身子骨咋样?”
“赵诚啊,咱还是那样,这是你家小子?哎哟,真是生得俊啊。”
“徐大妈,这是我儿子,带他来认认亲戚。”
“好好好,真是个好小伙子。哎,赵诚,你可算来了,前些日子简大爷还在念叨你呢。”
.......
赵诚一路上跟众人打着招呼,丝毫没有当参将当副将的架子,就仿佛是隔壁邻居家的儿子,终于有一天回来探亲一样——那些农人们完全将赵诚当成子侄兄弟一般,对赵源也是颇有几分关注。
等到赵诚打完招呼,他们父子二人也穿过了田洼,终于来到一间青砖红瓦砌成的农家小院前。
“老七,老七,我来看你了。”
赵诚扯着喉咙叫道,一只手还在用力拍打着大门。
“来了。”
来人说归说,可行动却一点也不慢,似乎迅速就赶了过来,打开了院子门,露出来一张清癯而冷峻的脸庞,身上则穿着一身麻衣,看上去显得极为粗粝。
赵诚脸上露出了笑容,上前拍了拍来者的肩膀,道:“老七,近来可好?”
赵简澹澹道:“大哥,我这里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念。”
他看向一旁的赵源,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这小子倒是一年一个模样了。”
赵源虽然不记得这个简叔,但还是老老实实上前打招呼,道:“简叔好。”
赵简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走着,将二人迎了进去,让赵诚和赵源坐在院子中石桌前,紧接着亲自端来了三个茶碗,分别给父子二人倒满了茶水。
“山间粗茶,不要介意。”
赵诚有些诧异看了一眼屋内,道:“横儿去哪里了?”
赵简道:“最近这些日子山上有些不太平,听说有野猪出没,我这个腿脚不太方便,便让横儿带着村里的青壮上山围捕,向来晚上就回来了。”
赵诚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道:“以后这种危险的事情就别让赵横做了,你就这么一个独苗,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赵简点了点头,道:“他从小跟着我攀高走低的,身手比起那些村里的老猎户也不差,不会有什么事情,待会他回来了,再给你们做晚饭,今天就别走了。”
“今天自然不走。”
赵诚笑着,将赵源目前做的一些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最后才叹了一口气,道:“这小子折腾起来没个完,在广州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眼下只能招募一支人手,也不光是看护生意,更多也是防止一些人狗急跳墙,可这事我仔细琢磨了,不能交给外人,咱们兄弟里面也就你最合适。”
“我去做。”
赵简的性子极为爽直,也没有谈什么条件,只是认真盯着赵源,道:“我终究是赵家的一份子,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是赵横还得指望着源儿将来能拉上一把,哪怕是打打下手,他挺不错的。”
赵源连忙开口道:“简叔,我现在正愁着身边没有人来帮忙,要是横哥能来帮我,自然是最好的,咱们都是兄弟,我也绝不会亏待他。”
赵简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笑容,道:“我这辈子也没有别的指望,只要赵横将来过得好,我到时候就算下去也对得起他娘了。”
“不说了,这些年苦了你了。”
赵诚端起了茶碗,如同酒碗一般,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欢呼声,还有许多少年的起哄声,使得赵源不由得有些惊讶,他朝着外面看去,只见一群人正簇拥着朝着院子走来。
很快,院子门被推开,一名打着赤膊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的肩膀上扛着一头肥硕的野猪,脸上挂满了笑容。
“爹,这畜生已经被打死了。”
说完,他便将肩膀上的野猪直接往地上一扔,顿时溅起了许多飞尘。
赵源下意思打量了几眼,只见年轻人身上肌肉虬结,热腾腾冒着汗气,长相简直跟赵简一个模子刻出来,看上去显得极为生勐。
赵简咳嗽了一声,道:“快来拜见你的伯父,还有这是你的阿弟。”
赵横微微一愣神,他连忙走上前来,跪在地上朝赵诚磕了个头,道:“伯父好。”
说完,他又站起来朝着赵源露出了一道憨厚的笑容。
赵源也面露微笑,算作回应,不过他也的确十分欣赏赵横这般的汉子,尤其还是自家人,将来很多事情都可以交给他来办。
赵诚对于赵横也极为喜爱,当即表示道:“好孩子,没想到你这么勇勐,若是进入军中,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赵简摆了摆手,招呼着赵横下去做饭,他这才回过头来,道:“我是不愿意让衡儿再进绿营这口粪坑里了.......哪怕跟着源儿做一些简单的事情,都比在绿营中厮混时日来得强。”
从言语中,赵源听出了赵简心中隐藏的几分怨气。
赵诚自然也听得出来,他没有再提起进入军中一事,只是与赵简聊起了昔日的一些往事,峥嵘岁月稠,过去他们何尝不是少年,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老了许多。
夜幕繁星,凉风宋爽。
赵横在做菜上也有几分手艺,他从今日打回来的野猪身上割下了一块嫩肉,做了一道爆炒野猪肉,又做了一道东坡肉,再搭配几道时下的家常菜,还从村口打来了一壶村中所产的老酒,几人便有滋有味吃了起来。
赵源也难得有如此的放松时光,他原本不是一个好酒的人,可在这种氛围下也多喝了几杯,老酒回味无穷,他很快便醉了过去。
待到次日清晨,赵源这才从迷迷湖湖中醒来,竟然不知何时被抬到了床上。
就在赵源纳闷的时候,赵横从门外走了进来,憨厚道:“昨夜你喝醉了,我将你抬到这里来的,对了,我爹说咱们早上就可以出发了。”
赵源恍然大悟,又想起了和亨得勒的约定,道:“那咱们赶紧出发吧。”
等到四人坐着马车回到广州的时候,亨得勒也带着那三个英国教官赶了过来,主动向赵源介绍了一番,三人分别叫做温斯顿、阿诺德以及汉特。
赵源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多说什么,拜别了父亲赵诚以后,便径自带着亨得勒四人,再加上赵简父子二人,分别坐着两辆马车,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长洲岛。
在车上,赵源主动将那几个英国教官的情况跟赵简介绍了一番,将来行动队终究需要赵简来带,那么就必须跟这几个英国老搞好关系,他担心赵简心里转不过这个弯,便主动解释道:“简叔,我不是不相信你的练兵策略,只是你也看到,鸦片战争中清军几乎惨败于区区不到万余英夷,我们在海上打不过英国战舰也就罢了,可是在陆地上却依然一输再输,这只能说明一点,绿营的确不堪用了。”
然而,赵源这番话却是白费了,因为赵简一脸认真的点头道:“绿营技不如人,也是现实。战场表现也着实不佳,正应该学习西方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