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汇丰银行的强势扩张下,广州本地票号也瞬间感受到了威胁,从存款到承兑,再到贷款等业务,几乎被汇丰银行以一种极为鲁莽且迅速的方式给剁过去吃掉,而这样一来这些票号们很快就通过各种关系发动了反击。
当然,反击本身从多个层面展开,除了黄恩彤指示吴健彰去打击汇丰银行以外,那些票号们也开始了惯用的手段,各种下三滥的花招也都被使出来,甚至还有不少流氓地痞被他们指使到汇丰银行闹事,恐吓前去存款的百姓。
由于安保公司还没有成立,赵志一方面派人去报官,另一方面也是派人找到了总督府上,将情况告知了总督耆英。
这一下子就了不得,在耆英看来汇丰银行的生意里可不仅仅只有英国人和赵家的份,还有自己的那一份,这有人去动汇丰银行简直就是在虎口拔牙,他迅速安排心腹家臣张禧偕前往督标大营,领了几十个兵直接守在了汇丰银行,还抓了不少地痞无赖给关进了广州大牢。
广州知府关晓峰知道这是头顶上的两个大老在斗法,他当然不会站在巡抚这一边,便连夜开始审理这些地痞无赖,最终却发现幕后指使者竟然死在了广州郊外,无奈之下只能前往总督衙门请罪,顺便也去探探两广总督耆英的口风。
就在关晓峰前往总督府的时候,赵源也已经抵达了长洲岛,这一次他没有前去船厂,而是直接去了机器厂,并且派人去寻找当日闹事百姓中的领头者之一——何文慧。
当初机器厂投建的时候,当地百姓谣传机器厂能摄入心魄,对祖宗不敬,差一点就闹出了大事,后来幸好赵源及时赶到,再通过瓦解王三虎、何文慧以及董升这三个领头的,便将事情给压了下去。
正是因为这件事,也让赵源发觉何文慧此人颇有担当,且有仁义之心,更多是为了乡亲们着想,而不是为自己的个人小利着想,便存着几分拉拢的心思。
不多时,何文慧便急匆匆赶了过来,他如今正在机器厂内工作。
“小人见过少东家。”
赵源丝毫不顾何文慧衣物上沾染的粉尘和污垢,直接上前扶起了何文慧,道:“何大哥,咱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最近日子过得可好?乡亲们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何文慧也颇有几分感慨,道:“还得托少东家的福,咱们村里的人都去机器厂帮忙做工,讨了一份生计,他们对少东家是感恩戴德呢,若是没有少东家,咱们在这岛上怕是只能看天吃饭了。”
赵源坐在椅子上,轻声道:“乡亲们不用谢我,咱们好歹都是黄埔老乡,帮衬帮衬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你们也是凭着自己的手脚去干活,也谈不上谢谁,感谢自己的努力就行了。今天我来这里,也是想给大家一个新的选择机会。”
“少东家,什么选择机会?”
何文慧脸上顿时有些忐忑。
赵源便将安保公司的情况说了一遍,道:“这事我不勉强,你们愿意参加的就参加,不愿意参加的就继续留在机器厂里做工便是。不过我也得告诉你,现在机器厂一个月的工资是一块半银元,如果去安保公司,一个月至少是三块银元,立功后奖金另算。”
“三块银元.......”
何文慧顿时内心砰砰直跳,据他所知绿营兵守兵一个月也就一两饷银,战兵则是一两五钱,只有打仗的时候才能多拿一点——关键是绿营兵长期存在着欠饷的情况,一年到头来能把银子囫囵发齐都不错了。
他原本对自己在机器厂内做工的生活十分满意,可此时面对如此大的诱惑时,心脏不由得砰砰直跳,若是能去安保公司做事,这一个月下来岂不是直接翻倍?
“少东家,这事是不是有危险?”
赵源十分坦诚地说道:“平日里自然非常安全,但是如果遇到押解银两和一些其他任务时,难免会有一些危险,可是你也应该明白,一个月三块洋银可不是白拿的,你可以回去跟乡亲们介绍一下,全凭自愿——”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顿,沉声道:“安保公司筹集工作比较紧张,我不能一直等着你们做决定,所以只有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如果人没招满,我也只能去招其他地方的人了。”
何文慧原本对赵源就心存感激,再加上这么丰厚的待遇,他不假思索地举起手来,“少东家,我愿意做第一个。”
赵源点了点头,笑道:“好样的,何文慧,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赶紧回去吧。”
“是,少东家,小的告退。”
待何文慧离开后,机器厂掌柜薛桂年拱手道:“少爷,这何文慧在机器厂里也算得上一把好手,大伙都服他,我原本还打算将他提拔成管事,却没想到少爷慧眼识人,倒先一步赏识了他。”
赵源摆了摆手,道:“眼下到处都缺人,我也是没有办法......对了,现在机器厂什么情况了?”
“少爷,咱们现在机器都已经就位,上个月进行了试产,目前工人还在磨合,再过两个月产量应该就能再翻一倍。约翰也派人来过,他说现在到处都缺零配件,希望咱们能继续扩大生产规模。”
薛桂年认真解释道:“这件事我正打算跟少爷汇报呢。”
赵源点了点头,道:“那就继续招募人手,购买机器,做好扩建的准备——对了,亚历山德罗商行也派人来催促,想问一下咱们的褐贝斯燧发枪什么时候才能正式投产?”
薛桂年顿时犯了难,苦笑道:“少爷,这件事确实比较麻烦,咱们眼下倒不是生产不出来,只是需要花费时间太多,很难形成规模......这事恐怕还得弗里德和弗兰克两个大师傅来跟你解释一下。”
说完,他便派人将弗里德和弗兰克叫了过来。
作为机器厂的两个头号技术专家,弗里德和弗兰克的待遇比其他大部分人都高,因此他们也都颇为尽心尽力,最开始试制的几杆褐贝斯燧发枪就是他们打造出来的,但是想要将产量放大,却变得十分困难。
不一会功夫,弗里德和弗兰克各自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工装来到赵源面前,他们兴奋地上前拥抱了赵源。
“赵,你能来实在太棒了,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无聊了。”
弗兰克兴奋地叫道,一旁的弗里德性格相对内敛,脸上只是带着几分微笑。
赵源连忙问道:“弗里德,听说褐贝斯燧发枪还不能量产?”
弗里德谈到技术问题上,顿时就变得滔滔不绝,很快就将目前遇到的几个问题说了出来。
在弗里德看来,量产燧发枪的主要难点在于弹黄和枪管。
首先是弹黄,燧发枪的发射原理就是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在射击的时候扣动扳机,通过弹黄来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从而打出火星来引燃丹药击发,而燧发机里有三个板黄,一个是主力,一个火盖上,一个在板机上,想要大批量生产,就必须要解决弹黄。
想要解决弹黄制造,就会涉及到两个关键问题,一是钢材的材质,二是枪机构件的金属热处理。
其次还有枪管,同样也限制了量产燧发枪的可能。
当前大清常见的鸟铳全靠手工作坊生产,铁水杂质多,再加上本身生产就偷工减料,使得生产的鸟枪和抬枪质量非常差,尤其是枪管都是熟铁卷成,枪膛内多凹凸不平、弹道紊乱,不仅严重影响射击精度,还常常出现炸膛的情况。
赵源顿时皱了皱眉头,问题果然最终还是要回到材质上,基础工艺不解决,想要攀登科技树就显得有些勉强。
要说起冶炼,赵源自然想起了后世大名鼎鼎的高炉炼铁,便将高炉炼钢的概念简单描述了一番。
“高炉炼钢?”
弗兰克笑着摇了摇头,道:“赵,实际上普德林炉就是采用高炉炼钢的法子,可是它只能稳定的生产熟铁,却不能大规模生产钢材。”
自从人类进入了工业革命时代,钢铁逐渐取代了棉花,成为了时代的象征。像1840年的时候,全世界的铁路里程就已经达到了4500英里,而铁路的扩张致使铁的需求量陡然膨胀起来,因此高炉早早就被运用了起来,普德林炉便是高炉的一种。
普德林炉通过炉顶的反射作用加热生铁,并在炉底用铁的氧化物砌筑,通过火焰中的过剩氧气和炉底产生的氧气使得生铁中的碳和磷经氧化去除,从而实现脱碳。
但问题在于普德林炉的温度最高也只有1400度,因此当生铁中的碳脱除到一定程度后,它的熔点就会超过炉温,最终使得金属呈半凝固状态,需要进行人力搅拌才能继续冶炼,最后还要反复锻打挤出熟铁中的氧化铁渣子,才能得以利用。
普德林炉只能大规模生产熟铁,且熟铁的品质很差,还需要熟练的搅炼工将生铁重新加热碎铁,需要不断搅拌铁水混合物,让碳元素氧化并且烧掉杂质,这个过程对工人的要求非常高。
说到这里,弗兰克继续道:“简单来说,中西方的冶铁炼钢技术并没有本质的差距。”
听完弗兰克的介绍,赵源顿时傻眼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千里迢迢来到大清的洋鬼子们,居然在炼钢技术上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先进,使得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说好的工业革命呢?说好的西方先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