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清狗！报汉王！”

漆黑泥泞的雨夜里，往日宁静的大宝山上却厮杀成一片，郑洪亲自带着信字中营冲在了最前面，人人头上缠着头巾，举着手中的长矛大刀，与面对面的清军在泥泞中厮杀。

随着厮杀声不断响起，一面赤底白虎旗在夜风中飘扬起来，在四周火把映照中若隐若现，越来越多的洪兵们涌了上去，朝着清军方向猛扑而去。

正面清军已经渐渐有了溃退的势头，他们原本就没有多高的战意，如今被打了一个措不及防后更是败得一塌糊涂，正面的两道壕沟被复汉军迅速突破，湖南绿营的一千多号人在半个时辰内被打得只剩下数百人。

湖南提督余万清带着一种心腹护卫苦苦支撑，大呼酣战，此时他也是有苦难言，这个时候如果退下去肯定躲不掉僧格林沁的刀，就算把命丢在这里，总好过死在自己人手里。

当然，还有一点原因，那就是湖南兵终究比广东绿营强上一些，要是换成之前的广东绿营，只怕早已经溃了。

而对于此时的洪兵们而言，这里却让他们多少有些如鱼得水。

毕竟洪兵没有经过复汉军的正式改编，平日里最为擅长的便是这种小规模乱战，打起来自然有种如鱼得水的味道，即便是在雨夜环境内也能取得不错的效果，反倒是复汉军正规军在面对这种环境时，光靠刺刀并不能比洪兵更出色。

“军门，赶紧跑吧！”

余万清身边的戈什哈人数越来越少，甚至有被包围的趋势，剩下几个忠心耿耿的戈什哈再也忍不住，打算直接架着余万清掏出洪兵的包围。

“逃什么逃？！”

余万清咬牙坚持道：“再顶一会，援军肯定就上来了！”

当然，余万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底气，他也知道战场上情况变幻莫测，援军哪有这么及时，说赶到就赶到？

只是余万清盘算许久，也明白逃跑也是个死，还不如死得堂堂正正一些。

就在他身边被分割包围到只剩下了几十人时，从大宝山北面却传来一阵喊杀声，余万清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一面写着‘向’字的大旗冲了上来。

“援军终于到了，终于到了！”

余万清此时也忍不住痛哭流涕，他望着向荣麾下的四川兵冲出来后，顿时微微松了一口气——大宝山占地面积并不大，对面冲杀上来的人数顶多也就一千多人，而有了向荣的四川兵援助后，总算能撑住了。

不得不说的是，向荣麾下的四川绿营兵相对而言更加骁勇善战，其中似乎还有一些川地瑶民，他们也十分适应雨夜环境，尤其平日里惯走山路，在山上战斗的时候适应性要远远强于寻常的绿营兵，因此当他们忽然杀出来的时候，便打了洪兵们一个措手不及。

清军的反应也很快引起了郑洪的注意，由于在雨夜作战，双方的可视条件都比较差，导致双方人马早就陷入了混战之中，压根就没办法像白天一样组织起来，而郑洪身边原本带着的一千多号人，大部分也散开厮杀，只有三百多人还跟着他在清军营中展开进攻。

面对清军忽然到来的援军，郑洪也没有丝毫畏惧，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清军余万清所部位置，索性不管其他，朝着余万清的方向继续发起猛攻，打算来一手擒贼先擒王。

余万清见到向荣的援军到来，他也没了后顾之忧，反而主动迎了上去，双方之间的战斗不仅没有缓和下来，反而变得更加激烈，到了这个时候，刀砍卷了边，长枪也被砍掉了枪头，双方士卒甚至开始用拳头，牙齿，展开了最为血腥的战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西面突击过来的彭春，却挥舞着一把大刀，一马当先冲进了清军当中，身后还带着数百名洪兵精锐，正好打在了清军的七寸处，一时间原本被组织起来的清军再一次被击溃，而这一次余万春再也顶不住，他在乱战中被砍了一刀，紧接着被身边的护卫们给强行抬了下去。

没有了余万清，剩下的湖南标营也迅速地崩溃下去。

.......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赶到战场的向荣正好看到了湖南兵溃退的一幕，他的脸上顿时泛起了几分铁青色。

湖南兵败退也就算了，更关键的是他们这一退，直接导致大宝山被丢失，接下来他们就只能从北面佯攻大宝山，肯定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向荣也只能硬着头皮发起进攻，倘若不战而退，那么在僧格林沁的眼里，他向荣这颗脑袋还没那么硬——不管他多么不愿意，此时也只能帮着余万清擦干净屁股。

“全军列阵！长矛在前，刀牌掩护，朝着主峰发起进攻！”

向荣派人搬来了几筐银两，直接摆在了全军面前，沉声道：“告诉兄弟们，砍掉一个逆贼的脑袋，赏银翻倍，来我这里领赏，谁敢后退，定斩不饶！”

“喳！”

一众护卫们连忙四散开来，去向各营传达向荣的消息，顺便也通知他们赶紧调整阵型，毕竟接下来他们就要佯攻大宝山，与刚刚就截然不同——但是这个时间一定要快，因为这个时候洪兵刚刚拿下大宝山，还没办法完全熟悉环境，等到时间久了以后再想拿下大宝山，就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就在各营做准备的时候，一身是血的余万清在一众护卫的搀扶下，终于见到了向荣，只是此时的余万清脸上却是羞愧有加，低声道：“向军门，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的人无能，没有守住大宝山，这是陈子维的脑袋，我亲自砍下来的！”

说完，身旁的一名护卫打开了一个带着血的包裹，紧接着往地上一抖，一颗圆圆的脑袋便咕噜咕噜滚了出来，上面五官已经被血污盖住，已经看不太清原先的模样，依稀间能倒能看出与陈子维有几分相似。

余万清望着地上的脑袋时，心中却有几分痛快，若不是这个草包无能，贪酒误事，轻易就丢掉了西边的阵地，也不至于连累他一同丢掉了中间的阵地，尤其是当余万清受伤退下来的时候，却刚好看到了在逃窜的陈子维，身上更是连一点伤口都没有。

这一幕着实刺激到了余万清，他再也忍耐不住，下令将陈子维斩首，还把脑袋带了过来，准备给向荣好好瞅瞅。

看到了陈子维的脑袋，向荣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他好生安慰道：“余军门，你放心，今天天亮之前，我一定拿下大宝山。”

他倒也不是专门为了余万清拿下，而是因为这一仗若是没有了大宝山，接下来基本上就不用怎么打了。

接下来，在向荣的指挥下，清军开始对大宝山发起不间断的进攻，其中绝大部分清军手持长枪，排成五列纵队，倒也有几分长枪如林的架势，他们很快与洪兵发生交锋，不过此时却变成了洪兵被打退，因为洪兵过去没有接触阵列作战，打起来后却发现根本接近不了对面的清军。

“啃到硬骨头了！”

郑洪当即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当即便吩咐让彭春带着人再去打一打。

夜幕笼罩下的大宝山一片漆黑，双方之间只能勉强看到对面十来步人的脸，再远就只剩下一片模糊，只是双方谁也不肯后退，依然咬牙坚持着。

彭春举着大刀，冲在了最前面，他甚至都脱掉了身上的甲胄和衣服，光着膀子就冲了上去，身后的洪兵受到感染后，也一同冲上去厮杀——就在刚刚，郑洪再一次给麾下的将士们开出了赏格，干掉一个清军给十块银元！瞬间刺激得洪兵们嗷嗷直叫，恨不得多杀几个绿营兵。

双方之间展开了更为激烈的厮杀，一会是四川绿营攻过来，一会是洪兵打过去，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清军新的援军终于有赶到了，而洪兵也增援上来了两个营头，双方六七人拥挤在大宝山一线厮杀，几乎都快腾不开脚了。

到了这个时候，郑洪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他如果继续在这里不断地投入兵力，就变成了添油战术——问题是洪兵在雨夜偷袭能占据优势，可是等到天亮之后却很难在清军手中讨得便宜，毕竟他们手里的火器不多，还没办法稳压清军一头。

说到底，清军战斗力底下，可是洪兵也都是杂牌军，并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只是士气相对高昂一些而已，还谈不上稳压住清军。

“准备分批撤离吧！”

郑洪心中有些无奈，他很不甘心在这个时候撤下去，但是他也明白目前的情况，洪兵还不适合硬碰硬，尤其是对面的清军绿营还是硬骨头，得避免嗑断了牙。

在接下来的时间，洪兵们开始组织着撤离，他们分批分批地离开了大宝山，就连郑洪也乘机离开了一线，只剩下了彭春带着人顶着清军的进攻，防止他们乘机追杀。

当太阳彻底升起来以后，彭春终于开始带着人边打边撤，而清军自然乘胜展开追击，只是还没等他们追到彭春，却没想到直接踏入了划定好的海军炮射范围内，一时间北江便传来了整齐的轰鸣声，数十门同时发射地火炮，顿时将清军打了个落花流水，只能眼睁睁看着彭春等人顺利撤离。

随着众人撤离后，大宝山终于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唯独山上尚未散去的硝烟，以及弥漫开的血腥味道，才提醒着所有人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