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汉军的火炮面前,清军尽管损失极为惨重,但是总还有一些人冲上前来,意图以命换命。
正在观战的赵源神情凝重,他明白即便绿营再怎么拉胯,所谓‘闻敌而逃为下勇,见敌而逃为中勇,接敌而溃为上勇’,但不可否认的是,万余清军不可能全都是这样的兵,至少那些镇将身边总有一些精锐。
“砰砰砰——”
不同于过去,复汉军这一次轻步兵率先在百码左右就开火,一方面骚扰清军冲锋,另一方面也是找机会击杀清军中带头冲锋的基层把总或者千总,他们属于绿营中的基础组织者,倘若这些人死伤惨重,剩下的人也不敢随意继续冲。
周天孚一直处于冲锋的阵列中,主要方便观察复汉军的行动,而当他从千里镜进一步看到复汉军临时扎下的阵线时,却微微松了一口气——防线其实就是一条简易的壕沟,后面垒者一道半人高的矮墙,甚至有些地方根本不是用石头垒起来的,仅仅用了树木和泥土。
“把炮拉过来打!”
周天孚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立刻派人回禀潮州镇总兵萧知音,请求将营里的火炮拉过来抵近射击,就算那些威远炮、子母炮之类威力较小,但是轰塌一段土墙并不困难。
清军中从来不缺乏聪明人,尤其是这些一线的官兵,他们虽然作战素质不如复汉军,装备武器不如复汉军,连作战的意志也不如复汉军,但是这些人就算是被动挨打,也在被动挨打中得到了成长。
萧知音颇为赞同周天孚的判断,他不仅派人将潮州镇的火炮全部拉上去交给了周天孚,还向文庆申请,从其他绿营军镇里凑了五十多门大大小小的火炮,一起拉上去,还将自己剩下的营头也堆了上去,目的就是为了打开一条血路。
由于清军火炮射程通常不过数百米,清军只能将火炮架在了前端,而这么一来就使得炮战显得十分残酷——复汉军的火炮尚有阵地作为阻隔,且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精准度已经达到了让清军炮手头皮发麻的地步,威力还更大,射速还更快,一轮炮击下来,往往都能直接掀翻几门清军小炮。
面对如此恐怖的局面,清军炮手也无可奈何,后面的督战队虽然不敢攻复汉军,但是杀他们这些人倒没有任何问题,于是这些人也只好硬着头皮,将炮拉上去后也不管那么多,只要炮能打响就行,至于瞄准什么的都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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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双方的炮声此起彼伏,你来我往,逐步演变成了至此最为激烈的一段炮战。当然更多还是清军在挨打,一颗榴霰弹动不动就砸进了清军炮兵阵地,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大量弹丸激射而出,将成片成片的清军击倒。
而清军火炮在这种态势下,大部分的反击都比较歪,唯独那面矮墙被实心弹砸了好机会,几乎都已经被砸开裂,随时可能会倒下去。
眼看着双方炮兵形成了拉锯之势,周天孚则乘机下令,让后续支援的各营分成了三路,从三面对复汉军阵地展开了冲击。
复汉军阵地中,看着浩浩荡荡冲过来的清军,方孟昭多少有些惊讶,他感觉对面指挥的清军将领倒有几把刷子,至少在之前的几次作战中,还真没感觉到这么棘手——对方似乎对兵力的调配和火炮的使用有些自己的想法,虽然还达不到克制复汉军的地步,但是已经渐渐能发挥出自己的优势。
这一项优势很简单,那就是人多。
但是可千万别小看这一点,在过去遇到的那些绿营将领里,他们即便拥有了优势兵力,也很难组织起梯次进攻,也无法真正发挥兵力优势,更多是打成了添油战术,把所剩不多的精锐填进去后,剩下的人也就崩溃了。
“有意思.......”
方孟昭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但是他并不畏惧,因为对付这样的人同样也有办法,既然对方是梯次进攻,那他们也可以选择层层阻击,尽量发挥出炮兵的优势。
除此之外,方孟昭也派人打出了旗帜,那是传给水面上复汉军海军看的信号——即将所有的火力采取节点打击,重点摧毁清军进攻梯次的衔接处,从而让对方的兵力不至于过于流畅地运上来,打断他们的进攻节奏,也让己方稍微缓口气。
“轰隆隆——”
收到信号之后,复汉军水师很快就翻译出了旗号所代表的的方案,他们当即便改变了炮击的位置和顺序,开始针对清军不同梯次营头之间展开轰击。
当炮声响起之际,清军进攻顿时被打乱了节奏,前面像周天孚的营头在横竖挨揍冲不上去,后面的营头又接应不过来,一过去就挨炸,打得正在观战的萧知音都觉察到不对劲,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正在坚守的复汉军却突然发起了反击。
方孟昭果断下令各营主动发起进攻,他们用一轮轮齐射,硬生生将清军摆在前面的三个营给打溃了!
周天孚望着溃退的清军,心中却十分无奈,他们能顶着复汉军这么强大的火力冲到这里,已经算非常不容易——这个时候倘若后面的清军能接应上来,相信彻底冲过矮墙不是问题,但问题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候,后续的营头掉链子了!
随着摆在前面的三个清军绿营被打溃,后面的人也就跟着一起退了下来,可是这么一来就相当于彻底将清军炮兵给卖了!
方孟昭自然不会放过这么机会,他们果断冲过去,虽然弄不走这些清军火炮,但是却用铁钉将那些炮口都给封死了,至少此战里面清军是无法动用这些火炮了。
看到这一幕,文庆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脸色更是阴沉如水,死死盯着萧知音,声音冰寒彻骨。
“接下来没了火炮,你们还怎么打?”
萧知音作为一个老资格总兵,脸色羞红一片,叹口气道:“大人,我这就亲自前去处置,定给您一个交代!”
说完后,萧知音也不管其他,派人将溃退下来的清军全部拦截住,并下令将周天孚等三个营头的参将全部就地正法,一应游击、守备等十几名绿营官佐也都被斩首,血淋淋地悬挂在了旗杆之上。
在这等铁血手段的威慑下,一众绿营官佐顿时噤若寒蝉,七月份的天气里都流出了冷汗,用血手屠夫来形容萧知音却是丝毫不为过——关键谁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因为萧知音杀的第一个人就是铁杆心腹周天孚。
关键问题在于,即便杀了这些绿营官佐,也改变不了进攻不利的事实,近万余清军在经过了半天多的战斗后,已经损失了差不多两千多人,剩下的人也都麻了手脚,压根无法继续打下去了。
然而,萧知音却不愿意就此放弃,他认为之前的战法并无问题,只是顶在最前面的三个营没有坚持下去,后续的营没有及时支援到位,才导致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他杀周天孚等一众官佐,就是为了告诉其他人。
今日,攻上去或许会死,可是攻不上去,那就肯定死!你们自己选!
在血淋淋的人头震慑下,萧知音再一次组织了三个营,还找文庆调来了一支八旗督战队,目的就是告诉其他人,后退者不分缘由,立斩无赦。
文庆也看出了萧知音战法的有效,他虽然恼怒之前战斗丢失了大量的火炮,但此时为了获得胜利,他依然不计前嫌,再一次给萧知音调拨了三个营头,重新形成了梯次的进攻趋势。
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倘若这一次再不能打下来,也就意味着今日将再也无法取得更多的战果,萧知音懂得这个道理,文庆同样也懂得。
望着对面清军逐渐形成的军阵,正在对岸观战的赵源轻声喃喃道:“看来他们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一旁的参谋司司长游顺德低声道:“大都督,咱们不去支援方参谋长吗?”
“孟昭钉在那里,我是放心的,光是这个程度还打不动他。”
赵源轻声道:“咱们现在派人大规模渡江,只会将清军吓退,况且八旗还未动,现在就将底牌打出去,为时尚早了些。”
左宗棠在旁边补充了一句,“我们目前的战略并不是为了单纯取得一场胜利,甚至都不是为了区区一个粤省,而是要尽可能对清军造成杀伤,将来能够更快地冲出去——”
他用手掌轻轻往前一推,做出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咱们将战场摆在广东,总比放在湖南强。”
原因无他,广东百姓也好,士绅也好,对清廷的忠诚度并不高,从这一次清军出兵主力就能看出来,大部分都是绿营,几乎没什么团练。
反之,一旦战场摆到了湖南,那么复汉军所面临的主力就是湖南的士绅组织的团练,历史上的曾国藩、左宗棠以及胡林翼几乎都是通过湘军出头,从而成为了封疆大吏,因此在赵源的规划里,他必须要尽快全取湖南,那么就有必要在广东解决掉足够多的清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