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的阳光从镂空的格子窗穿进来,虽然窗灵中间隔着层薄纱,可似乎挡不住这如利剑般的光影前进的脚步,一直照到了一张黑紫色檀木的架子床前。自从走出那江阴小县城,来到这纷繁精彩的大明末年,种种景象扑面而来,惊险、刺激、诡异,偶遇、艳遇一个不少,真是应接不暇。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身体感觉越来越自如了,那种异样的感觉也逐渐澹去,恩,一个崭新的我来了!
清晨锻炼,是吉成雷打不动的习惯,现在又多了一项内容,那就是练拳脚。两次的刺杀,加上街头混混的袭击,让吉成认清了这个世界的危险,这条小命,最终还得要靠自己来保。吉成这的练拳脚,说是练习,其实根本无章可循,无非就是那些后世记忆中的格斗技巧,到哪里去找那系统性的训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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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吉成有点格外地心神不宁,不知道是不是沉浸在昨日街上的一招制敌,还是杜宅内的神速破桉,好像都不是吧。因为自己脑海中,一直是那位美女看到自己超乎完美表演时,看着自己的那双让人心跳加速的眼神。
正想着,杜府的一个下人,正从西侧抄手游廊尽头的园门中走来,向吉成道:“恩人,府外有一人,自寅时就一直等着,说是昨天在御鲜楼旁的小巷子里见过恩人,一定要见您。”
杜府的一部分人是费管家手下,有的还是同村亲戚,十几年了一直都受着费老的照应和恩惠。昨天,吉成只花了一个时辰不到饿时间就抓到杀害费管家的凶手,大家对吉成是感激不尽,见到吉成必称恩人,让吉成对这些古人质朴的感恩心理,又有了更深的认知。
吉成随那个下人走到门口,只见门外站着一位壮汉,年纪约在三十多,方形大脸上略微留着些胡须,身着青衫,虽然有些破旧,但明显却是被认真洗过几遍。刚一见吉成,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说道:“在下淮安清河县阮峰,昨日多有得罪!请先生恕罪!”说完,便砰砰砰在青石板上磕了三个响头,磕地那壮汉额头上一片青紫,似要流出血来。吉成看到他,心中本是微怒,但眼见这壮汉赔罪如此诚恳,心中也倒是一软,向前几步就要扶起那阮峰。
原来这阮峰,本是本府清河县里大户人家的武师头领,也是因朝廷党争倾轧,家主被牵连抄家流放,阮峰也就失去了营生,不得已跑到淮安城内,为怕受牵连,不敢光明正大地混饭吃。只能纠集几个地痞,躲在暗处,耍横敲诈些钱财充饥。这不,干这一行才没几天,就遇到了吉成和夏谨言。阮风以前在清河县城也算是数得上的拳脚武师,自己又借着家主的私塾,偷学了不少课程,可算是文武皆为略通,这心气也就甚高。
出乎意料的是,那天在小巷子里居然被吉成一招制住,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当下感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倒也服气,逃回窝里,静下心来细细一想,倒是怪自己大意了,不过转念一想,今天的二人,男的英气勃勃,女的清丽飒爽,又有如此矫捷身手的阮峰这点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想必是遇到了人物。听那几个地痞说,这两人是刚到淮安,看来是路过的,再想想自己,原本在清河县也是有头有脸的,现在落魄到跟着一帮痞子混饭吃,索性投了这公子哥去,管他是龙是蛇,只要忠心待主,总能好过现在吧。于是心下一横,就有了今早杜府门口的这么一出。
吉成本能的就要拒绝,转念一想,这一路北去的,除了夏谨言以外,还真没有什么帮手。而且,自己知道的是这次去保定高阳,正赶上多尔衮的大军入关劫掠呐。家里的老头子早不让我去高阳,晚不让我去,偏偏赶上这个时候,不过这也怪不了老头子,难道说自己告诉父亲能够未卜先知?清军马上就要入侵大明了,还路过高阳,还杀了孙阁老,血腥屠城?这话说出来会被别人当傻子看,不太现实。
如果能多个帮手,也就多点保障,再说看这大汉的身手也不差,身世又可怜,吉成就决定收下阮峰。让吉成没想到的是,本来阮峰对吉成也是心怀忐忑,不知是否跟对了人,但是看这公子哥不念旧怨,爽爽气气地收下自己,心中不免生出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在今后的日子里,就是这个阮峰成为了吉成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
阮峰和杜府的下人一起帮自己去整理行李去了,吉成独自一人踱回到房间,这个时候,那一直藏在心中的恐惧终于像洪水一般泛滥开来。高阳是什么地儿?现在去就是一个死局,死地,孙阁老是在十一月与清军决战身亡的,现在正是十月中旬,按照自己这个赶路速度,到达高阳城的时候似乎还没被清军围城,可一旦是入了瓮,想出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那可是清军屠城啊,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对待汉人如猪狗的女真蛮夷掌控,自己的这条小命,会不会就此命丧在那蛮夷禽兽手中呢,这可如何是好?!
孙承宗,大器晚成,做过短命皇帝明光宗的老师,光宗暴毙后,熹宗即位。孙承宗被任命为经延日讲官,孙老不但学富五车,而且他做过多年的家教,对教育很有研究。再加上孙承宗对朝政、军事、民间生活都十分熟悉,因此他讲课十分生动,又能结合实际,所以他作为帝师,是十分称职的。在这之后,自荐为辽东经略,一心谋国,防御酋奴。他一手制定了以辽土养辽民,以辽民守辽土的基本方针来稳固边防,逐步收回故土,渐图恢复的基本战略。同时,对辽东的祖大寿、吴三桂等军事集团放手支持,也提拔了如袁崇焕等军事奇才,共同经营辽东防线,最终营造了一条令后金军队望而生畏的关宁防线,为后来的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奠定了基础。明朝军队也能逐步从守势转为攻势,从被动转为主动。从而后的几十年内,清军从没有轻松地、彻底地突破防过这条宁锦防线可想而知,这个战略的正确性。仅仅是这些功绩,已经可以史册彪炳,更不说他在积极防御的过程中在政治、军事、民政等诸多方面的做出的贡献。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一送,老杜把吉成一行一直送到了城外的运河边上,杜老对自己的知己之情,爱才之心,可见一斑。正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虽是相遇相知才几天,这古人的感情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那么的纯粹自然。
山瞑听猿愁,沧江急夜流。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建德非吾土,维扬忆旧游。还将两行泪,遥寄海西头……
客船航行在这并不算宽阔的运河中,两岸的青山缓缓后退,一望无际的荒土上,没有庄稼,没有人烟。远处偶尔有个破烂村庄,隐隐从远处传来几声孩童的嬉戏声,愈发勾勒出这明朝末世悲凉的情景。
吉成一行短短几日,舟行不停,过德州,而后从沧州下船,在城郊外雇了辆骡车,直奔高阳县,这时已是崇祯十年十一月初。
高阳县,隶属河北保定府,传为五帝之一颛顼(音“砖虚”)的故都,北面就是着名的白洋淀,境内大部分为平原,土地肥沃,人口较为密集。高阳县城墙完整,周长四里,城高三丈。是京师腹心之处的一个重要县城。
众人来到高阳县城外,抬头望见城门上边“高阳县”三个大字,虽然已饱经风霜,砖体陈旧,但是字体中显现的苍劲有力,让人一看就是出于大师之手。
城门口站着几个兵丁,正在检查陆续进城的百姓,看到脸熟、老实的,也就过去了,看着脸生的,蛮横的,几个小兵就下意识的围在领队头头周围,一手按着腰间的刀柄,仔细盘问,一看就是有规有矩。这些兵丁的身上都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鸳鸯战袄,极为破旧,不过好在干净整齐,这一点上又显现除了与别处的不同。吉成路过的几个大城大府,门口站的纯粹就是些兵痞,懒懒散散、东斜西歪,看到大小商户,或者是那些穿着稍微齐整些的,马上就上前扯着嗓门敲诈勒索。一叶知秋,窥斑知豹,吉成敏锐的觉察到,这高阳城似乎不一般。
经过大致的盘问,众人通过了城门,眼前忽然有豁然一阔的感觉,城门的里面,是好大的一片空地,没有跟其他城池一样杂乱的房子,在西边角落上貌似有个流民集聚地,聚着十几拨衣衫褴褛的难民,他们正围着一口冒着白色雾气的大锅,边上的破旧大桌面前还排着长长的队伍。大桌后面,是一位年近五十,衣着朴素但不失高贵的妇人,亲自在盛粥汤,妇人后面的一张破藤椅上,坐着一位近七旬的老妇,慈祥地看着一个个千恩万谢的饥民。
吉成正驻足观望,不知觉之间,夏谨言却是走到了他前面去,看到此情景,脸上露出一副错愕的神情。显然,这么多的难民,在杭城是不多见的。
来福客栈,这是很小的一间客栈。吉成单独一间房,周恒生单独一间,夏谨言单独一间,家里带来的小跟班阿牛和阮峰一间,这小县城的小客栈一下子出去了四间房,还能供平时吃喝,这大单生意一下子把这小客栈的老板给乐坏了,亲自把各人领进房去,又转身交代伙计打热水,忙里忙外,倒让一行人感觉比较惬意。
吉成叫来这里的老板,问道:“这位掌柜不必如此劳碌,向你打听一下,你可知孙阁老的府邸在何处?”老板一拍自己的脑袋,叫道:“哎哟,原来小哥是孙阁老的朋友呀,看我这眼拙的。不远,不远!就在小的客栈门口这条街,直走到底,右边那所大宅子,那一大片就都是孙府。”
这掌柜从房间出来,顿时嘴都合不拢了,这生意不光难得,关键是这一行人可是跟德高望重的阁老家有关系的,孙阁老是谁啊,在高阳城,孙阁老可是人人敬仰的。自从这孙阁老退休回家之后,先是说服自己儿子出资修建城墙,然后又训练兵伍,整饬吏治。这高阳城几十年破败颓废的景象为之奋然一振,就连走在路上的百姓,虽然衣衫破旧,但都个个都是春风满面,精神头十足。
这位在史册中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到底是如何模样呢?仙风道骨?玉树临风?还就是一普通老百姓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