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让整个空间越来越光亮，远山影影绰绰，粗糙的大地也开始逐渐清晰起来，但吉成的心，却跟中了箭的大雁一样，直直地往下坠落，看这样子，崇祯是支撑不了多久了。虽然三千营的烟尘愈来愈近，可眼下鞑子攻进寨门绝对要不了一袋烟的功夫，寨内的明军早已经吓破胆，除了几个边军老将，其余的基本都已丧失了抵抗能力。

吉成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思考着，片刻之后，在他那张原本严肃的脸上忽然显出了一股子坚毅和决绝，只听他沉声道：“孙钥，言儿，速与我去支援！”孙钥和夏谨言虽然早已料到吉成会去救援明军，可没想到就是现在。不过，既然吉成已经下令，两人就不会有任何异议，“检查弓箭！检查刀鞘！检查马缰马镫！”孙钥发出一系列的指令，前几个月的准军事训练，使得天机府的每一个人做起来都是有板有眼，孙钥继续道：“夏姑娘，阮峰，检查神侯弩！”吉成也同样地拿出后背袋子中的那张黑漆锃亮的神侯弩，这是杜首昌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数量不多，但贵在精良，此弩不需要弯弓搭箭花费臂力，就能取得和弓箭一样甚至更好的效果，百步以内足以杀伤甚至杀死敌人。

吉成策马赶到寨门口五十步的时候，鞑子已经攻进寨内，寨子里面喊声震天，马蹄声、嘶喊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冬末春首的似乎夹杂着些嫩草香的泥土味，以及让人很必不舒服的血腥味，甚至隐隐的好像还有那蛮夷鞑子身上特有的羊骚味也夹杂在了一起，这些个凌乱的感觉林林总总地萦绕着小营寨，让人感觉直透不过气来。同时，也正是由于这种混乱，让两方人马根本没有注意到从远处密林里面钻出来的吉成一行人。

此刻的崇祯也终于开始乱了阵脚，谁能想到，以齐志武为首的大明侍卫亲军会遭到鞑子的轻松屠杀，又有谁能想到，敌人不但并不畏惧，居然还胆敢攻入己方的心脏，距离数万万大明百姓的共主崇祯皇帝如此之近！王承恩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这位年老体迈的老者，一生遇见了无数的凶险和危机，哪一次不是逢凶化吉？坐稳内相已经十数年，按理说，心境和睿智已绝非一般人可比的了，不过现在的场景，是他完全没有能够预料到，即使是自己已经做了苛刻到极致的护卫准备，可没想到这些蛮夷都像是地狱炼兵下凡，战斗力强悍之如斯。眼看着这高台下的侍卫部队被一个个屠个干净，王承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脸上那种不正常的潮红退了几次，又泛起来几次，心中和脑中天人交战，想要找出解决危急的办法，只是，留给这位老内相的办法似乎真的是不多了……

高台上还有二十几个太监内卫，他们几次想冲下去帮助那些侍卫，可都被王承恩严厉地都制止了，“你们下去，就能保证杀退鞑子？你们是圣上身前最后一道防线，要是你们都死光了，谁来替圣上挡剑？！”于是乎，这些太监护卫们只能踌躇不前，跟老太监一起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底下的亲卫被杀，被擒，亦或被俘虏……

现在王承恩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守住这上高台的唯一一条仅容两匹马通过的小路，只要能够尽量拖延时间，等到三千营和唐总兵的人马赶到，那就万事大吉了。想毕，他缓缓地转过头，大家发现在王大公公满是皱纹的眼角上，似乎荡漾出一丝令人熟悉的笑容，片刻，只见他对着那些太监内卫道：“孩儿们呐，不要怪杂家凶你们，想这么多年，杂家一手把你们拉扯大，日以继日训练你们，苦了大家了。不过杂家也自问是对得住大家，都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王承恩话锋一转道：“现在，是最危急的时刻，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家是否能明白我所说的？”说完，只见王承恩的眼神变得精芒闪烁，凌厉非常，这些个孔武有力的小太监们心里明镜，看来这次王公公是要让他们用命去填了，说完，王承恩用一种极为罕见的眼神审视着每一个人，让王老太监感到了难得的一丝欣慰，因为在他们的眼神中，居然没有一个面露惧色。

王承恩说完，继续观察着战局，现在，除了上坡小道可以上得了高台以外，旁边的坡虽说也可以上来，但是这个坡度很大，战马是上不来的，只能靠徒手爬上来，等到敌人徒手爬上来，那正好体现己方居高临下的优势，想到这里，王承恩的心中略微镇定了些。他用那双满是青筋虬结的手整了整衣冠，随后又放眼远眺了一眼数里外的三千营，那里已经能够看到好些个小点了，大家都能想象得出，马上的他们是如此地不顾一切地策马狂奔，马上之人个个都明白，此次回援要是不用心用命，除了什么差池，等待他们的不知道会是灭九族还是灭十族……

高台下，齐志武满脸是血，他那拿着大刀的手在不住的颤抖，大刀仿佛随时都会从他手中掉落，看来已经到了体能的极限，小半日寨内寨外的厮杀，虽说自己没占到什么便宜，但也受了轻伤，不过，能从鞑子手底下逃生的已经很幸运了。现在的关键是，除了自己，身边的几名副将都已经战死，整个侍卫营也是七零八落，死的是，伤的伤，剩下的就一小撮一小撮地蜷缩在各个角落里，手里的兵器早就扔的远远地，做了败军之将，他们一个个面色惊恐地看着高头大马的鞑子兵，担忧着被屠杀的命运降临到他们的身上。而到现在为止，雅图萨满教和聂悠然的海棠卫基本上就没有伤及到根本，他们在神情轻松地等着齐志武的再一次冲击。寨外面的烟尘越来越近，令人惊讶的是，这些人似乎是无动于衷，他们难道不知道恐惧？难道他们天生就是凶神，而不是血肉之躯的人类？

很快，齐志武年轻的躯体终于瘫倒在冰冷的地上，鲜血汩汩地从他胸腔和腹部，还有大腿上流了出来，流了一地，看来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其实不怪齐志武技不如人，以一敌三，就算是大明最强悍的武状元，在这么多凶残的半野蛮人面前，不死也得死，这个本来可以冉冉升起的一代名将就不明不白地死在这荒郊野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