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风雷镇,在吉成看来,是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说熟悉,是因为在孙钥和阮峰的描述下,吉成和夏谨言已经对集镇上的布局了然于胸,但是毕竟是第一次到此,只能说是来到了陌生之地。
在风雷镇的西头,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酒馆里面,稀稀拉拉地排布着五六张破旧的八仙桌,平时的生意稀稀拉拉的,看起来就好像马上要关门倒闭的样子。不过,正因为如此,酒馆老板在接到了这个长住生意之后,花了不少力气把二楼堆杂货的地方也给腾出来,拼凑出了三四间客房,而孙钥和阮峰正是看中了这个酒馆不是客栈,就尽可能降低了别人的关注度,显然,这一点,是他们深思熟虑的结果。
在最东首的一个房间内,此刻有四人正围坐在一个小桌子上,只听得孙钥先开口,道:“成哥,这个地方在镇子角落,有些偏僻,房间也小,你不会嫌弃吧?”
吉成微微笑道:“怎么会呢?我反而觉得孙老弟和阮峰你们事办的很好,我也很满意。前一阵子的情报也送的很及时,而且很详细,吉成我在这里可得谢谢你们,辛苦你们了!”说完就朝着两人拱了拱手。
两人很不好意思地半站起身回礼,自家的主子谢手底下的人,这个时代是很少见的,让人很不习惯。当两人的思绪还处于混乱中时,吉成的声音再次响起,道:“这次我们过来,带来了全副的装备,都在屋子后面的骡车的底层,你们要派人好生看护!”
阮峰沉声道:“请少爷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吉成点了点头,继续道:“噢,对了,晚上我们四人再出去走一走,我和夏姑娘也好熟悉熟悉环境。!”
孙钥赞同道:“没问题,成哥,要不咱们直接去塞北风情吧,顺便尝尝这里的塞北风味,烤全羊?”
吉成呵呵一笑,调侃道:“你这家伙,倒一直是个乐观派,不知道恶仗在即啊!”
孙钥露出笑脸,抓了抓后脑勺,憨笑了一下:“打仗归打仗,成哥也要犒劳犒劳弟兄们嘛!”吉成看着眼前这位年轻英武的脸,表面上你轻松,可心中的沉重又增加了几分,这次的事情可不能出了什么岔子,在自己手上的可是孙家留下的了啊!
往西北走六七十里地,就是大明边境数个雄关之一的居庸关,临近年末的北方大地,可以说是天寒地冻,在这么寒冷的夜晚,风雷镇的一熘酒馆青楼可正是热闹的时候。来到这个小镇子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来路和出身,每个人也都有不同的动机和秘密,但有一样是相通的,那就是既然来了,就要尽情地放开了吃喝玩乐,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这是所有人的默契。特别自鞑子入关,蒙古人跟在后面为虎作伥之后,在这个危机四伏的荒郊野岭,这个没有王法的偏僻小镇,能够多活几天就是一种奢望,想赚安稳钱的商人,绝对不会到这里来,而应该到那楚腰纤细、莺歌婉转的烟雨江南去。
两座青楼,琵琶楼和落玉坊,名字里边似乎蕴含着姐妹情,跟这地儿冰冷荒凉和铁戈寒霜完全是格格不入,可这两座楼就是这么任性地叫了。一眼看去,两栋都是二层小楼,三进的院子,规模倒还不小,孙钥曾在情报中提到过,这片地方是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假。在这两座青楼的对面,是风雷镇上最大的饭店,叫“塞北风情”,掌柜的是一个圆滑灵通的山西人,但实际上真正的老板是个蒙古人,而且据说是在蒙古比较有势力的一个人。来之前也听得孙钥说起过,正因为前台有个圆融圆通的人撑台面,后面站着有个势力强大的背景做支撑,这家风雷镇最大的酒馆才能得以立足这么多年。
吉成是个走到哪里都不喜欢坐包厢的主,除非有私密要事商谈。因为他总觉得在大堂里,能够听到四周各种各样的吆喝声音,看到不拘一格的吃相和喝相,似乎也能品味到那佛经里所说的“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沉浸在这大千世界,品味这人间百态,能让人感受到说不出的舒爽和惬意,正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大堂里的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着吉成一众五六个人。阮峰和鲁保喝酒是老对手,正在那边吆喝着划拳喝酒,夏谨言依旧是冰冰冷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一只精瘦精瘦的黑猫,时不时地钻到夏谨言的脚旁边,用期盼的眼神注视着夏谨言,也许是夏大姑娘的冷漠,让这只黑猫每次都是失望地离开了。
吉成和孙钥正在攀谈,那个破落锦衣卫叫谢有顺,正在努力地融入阮峰和鲁保划拳游戏中去,不过看起来有些辛苦,因为他酒量太小,怕万一惹恼了鲁保,可是能让醉上一宿的,这种事情谢有顺在前些日子已经领教过了,看着阮峰被鲁保乐此不彼地灌酒,谢有顺经常羡慕,啥时候自己能有个好酒量……
大堂西头似乎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口的甘陕口音,吉成扭头望去,一名身子壮得如牛似得汉子跟邻桌的一位国字脸络腮胡的大汉正在争吵着什么,那位络腮胡的大汉明显比较克制,但情况也似乎不容乐观,两人有大打出手的趋势。这边的谢有顺忽然觉得络腮胡有些面熟,于是站起身来,拎着个酒杯就走近了些去,谢有顺仔细一看,果然是熟人,正要走近去劝劝架圆圆场子,,没想到那个络腮胡看到谢有顺之后,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谢有顺也是一愣,会过意来,撤回脚步,并没有去相认,而是迅速返回来坐到了自己的桌子旁。吉成看着这一谢有顺的神色,心中疑惑,问道:“有顺,那个人你认得?”
谢有顺还在纳闷当中,不过对于少爷的问话,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少爷,是的,那个人我认得,十几年前,我跟他一起在京城锦衣卫南镇抚司训练来着,后来我们被上头分派,各奔东西,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他。”
吉成和夏谨言同时一惊,四目相对,夏谨言忍不住追问道:“锦衣卫?谢大哥,你是说他也是个锦衣卫?”
谢有顺茫然道:“是啊,原本他是跟我一起的啊,不过现在在干什么,我可不晓得喽。”这个时候,一丝疑惑也从谢有顺的心底里浮上来,假如络腮胡现在还是锦衣卫,那么锦衣卫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的苦寒之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一般有锦衣卫出现,那这个地方必定有皇上关注的大桉要桉,而这小小一个边塞集镇,怎会有让当今天子关心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