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随着阮峰一声低喝之后,寂静的街角除了愈来愈近的士兵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至此,天机府算是完成了一次不很完美的刺杀,不过得以杀死夏谨言的杀母仇人,也算是快意恩仇了!
第二天,朝阳门大街上人声鼎沸,江南一个大府的知府被人当街刺杀,此事可绝不是小事。就在当下,就有顺天府的,五城兵马司的,锦衣卫的,东厂的,一干人等纷纷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凶桉现场。在仔细勘察现场的是几个身着麒麟服,腰佩绣春刀,脸色深沉地像个死人般的锦衣卫,东厂的两个白白嫩嫩的小太监也在一旁观看,最外围的反而是顺天府的和五城兵马司的人。
大明朝的知府,是堂堂的正四品官员,牧守一方十万甚至是百万的人口,权力不可谓不大,而淮安又以淮盐闻名,这知府的分量就更为重要。况且,现在又是暴毙在天子脚下,要是小鱼小虾死个个把人也就算了,打打马虎眼,谁也不会来计较。可这事可不行了,勘察、调查、缉凶、讯问、定罪都得有板有眼的,京城里面这么多双眼睛,党派之争、利益之争错综复杂,万一有个纰漏,可就把自己给扯进去了,那死了都没地方喊冤的。最要紧的是,这件事逃不过崇祯帝的询问,那就更加马虎不得,总得有理由搪塞,另外,还有那帮子御史言官,这些个人可不管你有理没理,绝不会轻易罢休,想想也令人头疼。
骆养性就是这头疼头大的人当中的一个。当他早晨接到禀报之时,手中的茶杯抖了一下,差点打翻,谁能想象得到一个朝廷大员莫名其妙地死在京城大街上。骆养性此刻正与指挥同知韩焉商量着对策,韩焉压低嗓门道:“大人,那个淮安来的王之桐,身中两剑,一剑刺在肋部,是从车厢旁刺入,另一剑刺在胸部,是从车厢正前方刺入。据我手下那帮兔崽子们的现场勘查,留在现场的脚印极其混乱,我判断,当时在场的应该有五到六个人,打斗十分激烈,以致于旁边的器物、马车都是残破不堪……”
骆养性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这时勐然打断道:“马车是哪里的?查了没有。”
“大人高见!卑职已经查过了,也找到了那个受伤的车夫,马车是同和酒楼的,当时车里一共是三个人,除了死者,还有两个人,由于天黑,车夫并没有看清他们的长相,里面的人让他把其中一人送到客栈,之后再送其余两人。至于其余两人送到哪里,马车内的人没有说。”
“恩,韩焉呐,干得好,给老子继续查,翻遍京城也得把这两个人找出来才行。冤有头,债有主,找到了苦主,才能找到杀手,当然,韩焉呐,杀手也要一并找!“
韩焉谄媚地拱了拱手,道:“大人英明,卑职这就回去,按照大人讲的,抓紧排查!”
骆养性端起茶杯,用杯盖轻拨了一下浮在水面上的茶叶,道:“好了,加派人手,抓紧去查,估摸着傍晚时刻我就得入宫面圣,到时候被皇上问的一问三不知,那罪过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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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焉顿时肃容道:“大人为圣上,为大明殚精竭虑,总是令卑职敬佩!”话刚说完,只见他衣袖里变戏法似地掏出一个小物件,通身翠绿,但在屋外光线的照射,又显得极其通透,这分明是水头极好的南方翡翠,只见整块玉石被凋琢成了一个弥陀佛,敞着肚皮,嘻嘻哈哈的样子传神至极,方寸之间连弥陀佛的耳朵鼻子都是栩栩如生。
骆养性眼睛微微睁开道:“你呀,心思总是放在这些事情上!呵呵,呵呵。”这边说着,那边的一只手已经把这块玉石接过来,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把玩起来。韩焉笑呵呵地垂下眼睑,眼睛里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精芒,或者说是杀意……
……
人群中,阮峰也在,他是奉少爷的命令在这里打探消息的(作者注:犯罪心理学研究表明,凶手回到现场的几率是很高的),毕竟这是天子脚下,昨晚的事情吉成虽感觉快意,可还是觉着鲁莽了,只凭着一股冲动,不顾一切都就开展了行动,自己一个人也就算了,可现在,可是有一帮子跟着自己的生死弟兄啊,还有可人儿夏谨言呢?万一出了状况,被一锅端,一把抓了,这后果……整个上午,吉成一个人闷在暖阁里,就在回想昨夜的经过,还好,想来想去没什么破绽留在现场,兵器都收走了,脚印对于这个时代侦破能力来说,基本上没什么大的作用……
“不对,”吉成勐地一下子从床榻上爬起来,不顾撕心裂肺的疼痛,只见吉成的前额上细细地布满了一层汗珠,这里面有个大漏洞,那就是鲁三财,吉成一直在想着会不会被被人发现蛛丝马迹,查到自己。而恰恰最危险的因素被自己忽略了,只要鲁三财告发自己,那一切都完了。而且这个漏洞无法弥补,总不能去跟鲁三财说,你不能去报官啊!吉成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长嘘一口气,干脆不去想了,但愿他讲江湖义气,斗归斗,不要把官府扯进来,但是这可能吗?他会这样吗……
吉成捂着胸口,要说鲁三财手底下可真是力量大,自己这么多时间以来,除了继承原来的那具强壮身体,还有夏谨言的认真调教,柔韧性,敏捷性已经大有提高,可在鲁三财面前,还是抵挡不住几招。可见鲁三财的武功也是一流的,要不是夏谨言这个超一流的高手在,还真拿他没办法。
此时篱儿正端着一碗黄黑色的中药进来,看到吉成痛苦的样子,小脸吓得刷白,“成哥哥,你这是怎么啦?让你不要动的,牵到伤口痛了吧!”
吉成看到这小大人似地口吻,心中也是一暖,伤口顺带着也好受了些,自从篱儿跟着自己,这一路上跟夏谨言是形影不离,两个女人姐姐长妹妹短的,貌似孪生一样,篱儿去除了那灰头土脸的行头,给她置办几件得体的衣裳之后,才让人看出这完全是一个小美人胚子,原本蜡黄的脸色,早就变得白里透红,最令人惊讶的是,她胸部的发育也很快,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饥荒的残害,很容易让人看得鼻子痒。穷人家的孩子,手脚又勤快,一些杂事小事都由这对姐妹承担,两人相得益彰,省却了自己不少琐碎之事,这让吉成充分体会到了做少爷的好处来,甚至于吉成现在就在想,要是哪一天把这姐妹二人同时收纳入房,那岂不是惬意的很呐,想到这里,伤口的疼痛似乎变得很轻很轻了……
浙江会馆。
聂悠然阴沉着脸,站在鲁三财的床榻前,默然不语,一名海棠卫的死让她有些难过,倒不是可惜那个死人的性命,而是这趟买卖还没有眉目,就开始损兵折将了,这让心高气傲的聂悠然有些接受不了。好一会儿,聂悠然恨恨道:“阎空,给我去查,在鲁叔醒来之前,你一刻都不要停止,看看这藏龙卧虎的北京城到底是谁跟我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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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安定门大街,四夷馆旁的蒙古行辕。
小院里的春花已经谢地差不多了,可盘在游廊木架子里面的紫藤可开的正当时,紫藤旁边的厢房内,雅图正静静地坐在桌子面前,桌子上有一杯清茶,虽说在盛京也能喝到从大明转道而来的茶叶,可哪里比得上这刚从南方茶树上摘下来,就立马从运河北上运送到京城的茶叶新鲜呢,看着这杯中的碧螺春在开水的浸泡之下慢慢舒卷开来的叶子,雅图的思绪开始泛滥……
哥哥叶布舒就快要到京城了,可这么几天来,传国玉玺的线索一直没查的出来,穆森和坤都、西里布、色克图四人都撒到外面去了,可除了一条罗帮的线索之外,居然毫无所获。雅图并不认为罗帮能够知道些什么,这东西毕竟涉及到皇家,一般底层帮派怎么可能窥探到如此宝物。事实上,雅图轻视了这些地头蛇帮派,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穆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雅图的厢房,隔着帘子看到雅图正在静思,一直没有打扰到她。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自己的这个新主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别看她年纪小,又貌美如花,可谁都知道她的手段之毒辣,当然,最为关键的是,她是皇太极最喜爱的女儿。所以,以穆森为首的四大护卫一直都是规规矩矩,连色克图那个夜夜无女不欢的混蛋也似乎转了性子,从辽东到京城的这一个月,居然沉默寡言,完全是换了一个人。所以,穆森只是默默的等待,生怕打扰了这位美丽的小公主。
“恩?”雅图似乎看见了穆森,道:“穆森大哥,你来啦,进来坐!”
穆森应了一声,掀开珠帘,站到了雅图的对面,道:“公主,我查到了那件事情的线索,跟一个叫徐子明的帮派人物有关。”
“噢?真的是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森沉声道:“据我所知,这个徐子明知道玉玺的下落,而且,不止是一拨人在跟他接触,看来,我们得赶紧下手了。”
雅图乌黑的大眼睛里,精芒不断闪现,断然道:“穆森大哥,你召集其他人,除了安排两人留守之外,其余人都派出去,盯住这个徐子明,晚上咱们把他给劫了,从他口里套点话出来!”
穆森一听,似乎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他是个天生的战士,只要听到能够杀人,就好似干柴遇到了烈火,当下回道:“是,公主!卑职这就去召集人手!在哪动手?”
“这北京城耳目众多,尽量到城外去吧,然后找个安全的地点,我亲自来审问他!”
“是!”
北京郊外的夏夜,热闹非凡,热闹的不是城市里的人类喧嚣,而是各种昆虫小鸟的叫声,此起彼伏,似乎是在享受这夏夜难得的清凉。官道两旁的草丛里面,隐隐的有几个黑影正在左右混动,不时的还有噼噼啪啪的声音冒出来,看来是被蚊虫咬得不轻。一股浓重的青草味刺激着众人的鼻子,这活计真不是人干的,躲藏在这里面的人无一不是这么在想道,正在此时,只听一声轻轻的娇叱响起:“大家安静,有人来了!”
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几匹马的影子,不算是好马,因为看起来都比较矮,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马上的人的讲话声音也开始听得清楚了,时不时的还发出大声的笑声。
“上!”雅图低喝一声。黑暗中的几个黑影迅速窜了出来,受伤提着地明晃晃的刀剑,在马上人的火把反光中显得清冷肃杀,“希津津!”,马屁受到惊吓,马上之人赶紧勒紧缰绳,把马控制住,只见马儿嘴里被缰绳勒紧之后,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只能不停地用铁蹄抓着地面。
“哪来的蟊贼,瞎了你们的狗眼,敢拦你爷爷?!”马上一人怒喝道。
雅图也缓步走出灌木丛,并没有答话,她右手一抬,只见身边数十人马上团团地把这四人围住,当先之人看这形势不妙,喝止了后面之人,缓缓下马对着领头的黑衣人道:“这位好汉,在下是通州罗帮中人,不知今天哪里冲撞了你们,不过不管如何,在下身边有几十两纹银,给兄弟们买点好酒喝,这事也就这么结了,不知好汉意下如何啊?”
徐子明后面的一位大汉哼了一声,显然是很不服气,想那罗帮万千帮众,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敲诈,换了谁都不服气。不过,徐子明朝着后面摇了摇头,制止了大汉进一步动作。只是静静地等着眼前这位娇小黑衣人的反应。
雅图沉默了一下,道:“徐兄误会,我们只是想请徐兄到府上一叙,还请徐兄不要做无谓的抵抗!”雅图直接说明来意,徐子明心中一凉,既然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细,说明是有备而来,看来今天的事有些蹊跷了。徐子明迅速分析着眼前的局势,很快下了决断,道:“哼,那就烦请这位小姐前面带路!”
不远处的一所破庙内,烛台上点燃了两根光鲜粗壮的蜡烛,显然是事先准备好了的。徐子明的三个随从都被五花大绑,扔在旁边的干草堆上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这罗教在京城这么多年,可从没有受过这冤枉气,三人胸中之火可想而知了。
雅图旁边站着穆森和坤都两人,而此时徐子明的身上并没有被绑住,而是双手被绳子捆了几圈。雅图对着徐子明拱了拱手,道:“徐军师,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把你们请来,鄙人也是迫不得已。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问问徐军师那国宝的事!”
“哼!这也算请吗?”徐子明举了举捆住的双手,“你们懂不懂规矩,如果是这样,那就算我知道点什么,也休想让我开口!”徐子明大声道。
雅图黑巾后面的俏脸微微一笑,道:“徐军师暂且不要激动,向闻徐军师精明能干,善做生意。今儿个咱们就谈一笔生意如何?”
“哼!”徐子明并不答话。雅图一看,似乎徐子明的语气有些松动,继续说道:“徐军师,只要你告诉我国宝的下落,我奉送贵教五千两白银,你看如何啊?”
角落里的三个汉子一听这话,顿时不哼哼了,五千两白银呐,那得多大多大一笔巨款。大明朝当时大约不到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头牛,五千两银子,就可以买五百头牛,而这只要徐子明的一句话就能得到,这笔生意可不亏!三个见钱眼开的汉子互相眨巴着眼睛,不过,他们的嘴巴被破布头塞住,也没法讲话,要不然,早就在身后撺掇徐军师了。
徐子明似乎根本不为所动,把头往旁边撇了撇,站在一旁的坤都火了,跑上来伸脚就想喘徐子明,雅图娇叱一声,制止了坤都。雅图狠狠地朝坤都瞪了一眼,坤都低头立马退到了后面。随后,她亲启樱唇继续道:“看来徐军师胃口挺大啊,那好,白银一万两,外加黄金五百两!”
徐子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沉声道:“姑娘此话当真?”
雅图回道:“绝无虚言!”雅图的底气是十足的,叶布舒大哥曾经说过,弥勒教是皇上大力扶持的间谍组织,其根本目的是刺探大明的重要情报,刺杀大明的重要人物,这弥勒教的经费是十分充裕的,只要达到目的,可以说是不计代价。此次的任务,就是属于不计代价的,区区几万两银子,对于自己的皇阿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光上次多尔衮入关抢掠,就上缴了白银近四十万两,这还不算其他的牲畜、器物、字画珠宝等财物,在雅图的心里,大明朝就是大清国的后院,是大清国的金库银库,没钱来取就是了。
徐子明心里想道,嘿嘿,这边又是一万两银子,这国宝的还没现身,这赚头已经来了两三拨了,果然是笔好生意。徐子明当下回道:“姑娘挺大方,那好吧,就依姑娘!明晚此时此地,请姑娘带足银子,咱们在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何呐?!”
徐子明用一副玩味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娇俏玲珑黑衣人,心里似乎有一股热流在小腹附近涌动着……